圣人看着朝臣,体贴道:“为顾及朝廷与所涉官员之颜面和声誉,这份名录朕就不公布了,今夜闭坊后,自会有刑官上门掌罚。”
做贼心虚之人,猜测着那折子上究竟有没有自己的名字,一时心存侥幸,一时又惴惴不安,被折磨得心焦如焚。
还不如公布得好!
“刑部尚书何在?”
“臣在。”
圣人对刑部尚书说道:“将这条刑罚加入《律疏》之中。”
刑部尚书应道:“遵旨。”
圣人扬了扬手中折子,对朝臣们问道:“众卿对此事可还有异议?”
谁还敢有异议?
随即应道:“并无异议。”
圣人看着下头乌压压地官帽,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今夜可有人无法入眠咯。
过后几日,不少朝臣因病告假,至于是不是真的病了,各人心知肚明。
而自此后,南山书塾门前恢复了往日清净,无人再敢上门围堵,那两扇半新不旧的门大敞,传来阵阵干净清朗的读书声。
胥姜听楼云春讲起朝堂上之事,笑得前仰后合,随后悄声道:“这圣人也忒坏了,那些涉事官员,怕是要怄得几日都吃不下饭。”
“若非如此,又怎能让他们长记性,谨记莫要对人行歪心。”楼云春正在替她将晒好的书,按分类、序目,重新放回书架上。
“得亏林夫子行得正坐得端,才百毒不侵。”胥姜把明日要带去蠹书雅会的书籍分列到一边,随后又担忧道:“他们算计不成反被将了一军,会不会报复?”
白日林夫子多在朝中或是在国子监,书塾里只有曾追和林红锄,还有一帮孩子,若真有人起歹心,怕是不好防范。
楼云春安抚道:“你放心,我已上奏圣人,调遣一队人在暗中护卫,只要有闹事者,一律抓起来严惩,多抓几次便没人敢来了。另外,朝廷会给六品以上官员配备马车,我已嘱咐夫子莫要再骑驴出行,又从府上借给他两名侍从,平时上朝或是去国子监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出不了事。”
他既举荐林夫子回朝,自然要保其安然无虞,否则便是对不起他。
胥姜停手,盯着他沉静的面容,“你总是让人这般放心。”
楼云春放下书走过来,望进她的眼眸,低声讨赏,“那是不是该给奖励?”
胥姜笑了,“该的。”
随后抬手压下了他的脖颈。
两颗心轻轻地碰了一杯,微微醺醉。
乐游乡在启夏门外,自永和坊过去,约莫一个时辰,胥姜与楼云春却都不着急。
胥姜用卖菇油的阿婶新送来的菇油做浇头,做了两大碗拌面,与楼云春一起慢悠悠地吃朝食。吃完朝食,两人喝茶、饮马、喂驴,等梁墨来上工后,才不疾不徐地套车、装书,压着满地暖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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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姜第一次单独骑楼云春的马,觉得十分新奇,“前些日子,自宫里传出来几幅美人图,画的都是宫女骑马踏春,惹得各家女眷争相效仿,现下我也算是随流了一回。”随后又向往道:“也不知真正的美人跨马游春是怎样一副景象。”
楼云春换了身半臂葛袍,头带笠帽,挽起裤腿,露出胳膊,不看脸倒与真正的帮工无异。
闻言,他抬头望向马上的女子,满眼皆是绿罗裙,轻道:“不如眼前此景。”
胥姜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低下身,将他的笠帽拉下来挡住他的眼睛,“休乱我心。”
笠帽下,楼云春扬起嘴角。
两人边行边赏景,不紧不慢行至启春门。
启春门车马如流,只见高头骏马,彩配鞍鞯,风流才俊,结伴旷游,又有玲珑宝盖,四面垂绦,小姐美婢,莺歌笑语,更有那达官显贵,从者数十,拱抬舆轿,目下无尘。
胥姜与楼云春等在一旁,待车马行至过半才寻着空隙汇入车流,往城外行去。
出城后,便显得宽敞许多了,车马也都快了起来,很快便将他们甩在身后。
胥姜瞧了眼一旁同他们一样,落在后头的乘舆轿的贵人,悄声问楼云春,“这是几品?”
楼云春抬起笠帽看了一眼,“四人抬轿,四品下,六品上。”随后又往那人脸上看去,说道:“是工部的人。”
“排场还挺大。”这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不坐马车,却乘坐舆轿,多半是有心显摆。
“这个月刚升了官。”
“噗。”难怪。
两人正交谈着,三驾马车自身后追来,胥姜让到一旁,却忽听有人喊道:“胥娘子!”
她寻声望去,只见谢红杏挑着车帘,正惊喜地望着她。
“谢娘子?”胥姜问道:“你也去赴柳园雅会?”
“柳司珍请了我们教坊司去演曲。”谢红杏笑道:“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去,却在这儿碰上了,真是巧。”
与谢红杏同乘的,正是那日在小竹溪维护她的那名妇人,妇人也对胥姜打了个招呼,“胥娘子好。”
“燕娘子也好。”妇人名唤燕芨。
“上次在小竹溪便想同胥娘子结交一番,又怕唐突,此次再碰上也是缘分,过会在去柳园,定与娘子叙上一叙。”自从上次胥姜帮谢红杏说话后,燕芨便对她十分欣赏,后又听谢红杏说她是位不拘世俗的妙人,心头便更喜欢了。
胥姜笑应,“好啊,早想听听娘子妙音,这可逮着机会了。”
燕芨与谢红杏掩嘴直笑,随后谢红杏道:“那咱们便先行一步,柳园再会。”
胥姜朝她们挥手,“我随后便至。”
待马车走后,楼云春问道:“江孤可有信?”
胥姜摇头,“估摸这得等莫明回京后,才会有消息。”
楼云春正要再说话,一人一马却放缓脚步,靠到了胥姜身侧。
“胥掌柜,好巧。”
胥姜转头对上俆青野笑盈盈地脸,心头微微一惊,随后朝他行了一礼,“见过俆博士。”
俆青野见一旁帮工赶驴拖着满斗的书,笑道:“上次在你肆里买的书也快看完了,既然碰上,过会儿再选几本。”
“好。”胥姜应了声,见他没有要先走的意思,便同楼云春说道:“雅会快开始了,咱们快些吧,要不然好位置尽让别人占了。”
“嗯。”楼云春抬手扯着马的辔头,对胥姜说了句,“坐稳。”随后重重一拍驴屁股,便拉着她跑远了。
俆青野落在后头,同那位工部官员一起,被马蹄和车轮扬起的灰尘扑了一头一脸。
俆青野直扇灰尘。
工部官员:“呸呸呸!”
哪个丧德的玩意儿,没见这后面有舆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