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星辰黯淡,战场上的喧嚣在黑暗中显得更为狂乱。火光与硫磺烟交织,映照出一幅末世般的景致。
在这混乱的战场上,它身披龙袍,腰悬宝剑,骑着一匹漆黑的战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穿梭于军阵之中,沉声指挥着它的“士兵们”冲锋陷阵。
所到之处,皆带来死亡。
他的目光如同冷电,审视着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着敌人可能的破绽。——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低估这群人了,但是没关系,死去的人不久就会再次从土地里爬出(只要没有被它的下属们顺路啃食殆尽的话),他将会拥有源源不断的兵力。
这当然就代表着他无可辩驳的胜利。
然而,就在这无数目光的聚焦之处,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他。
林是一位身怀绝技的剑士,无论是她的记忆里还是现在,她利用着夜色的掩护,如臂指使地使用着自己的奇异能力,如同幽灵般在战场上潜行。
她的步伐轻盈,剑尖不沾尘土,每一次移动都精确至极,仿佛在这镭射光都无法完全照亮的夜里能够看清一丝一毫细微的生物举动一样。
她举起剑,此刻的她已经将世界全部忘却,她不再记得那些荣华富贵、那些过眼云烟、那场绵绵细雨不休的大火……她甚至几乎忘了她是谁。——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个人,只有那骑在马上的敌方指挥官,那就是她此行的目标,也是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关键。
她知道,一击击杀并非是件易事。丧尸皇帝身边必定有重兵护卫——毕竟哪有哪一个统治者是不怕死的呢——更何况且它本身也亦非易于之辈。
在安静的蛰伏中,她看准时机突然跃起,如同一只猎豹般扑向敌方指挥官。她的剑,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凛冽的寒光,直取敌方指挥官的要害。战马受惊,长嘶一声,四蹄踏空,而敌方指挥官也在本能的指挥下对这场不文明的偷袭挥剑格挡。
然而,林的剑法实在过于凌厉,一剑快似一剑,每一剑都准确无误地刺向了皇帝的致命部位。皇帝在马上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刀光剑影,电光火石之间,终于,在一次力量与技巧的完美结合中,林的剑尖穿透了皇帝的防御,然后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身体。
黑色的血从剑槽的放血口流了出来,粘稠而混浊的血液从那具腐朽的尸体中释放而出,这是它第一次受如此大的伤害。
它为此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呻吟,身体在马上晃动了几下,然后如同一座山岳般,矗立在林身前。
——这样的伤害足以重伤它,却不能杀死它。
时机已经溜走,林此刻已经不得不在同伴们的掩护中选择撤退。可是她仍然一步都没有后退,而是死死地盯着对面的皇帝,咬紧的牙关在强大的憎恨下几乎咯咯作响。
被自己下属团团包围的皇帝此刻已经不再惊慌,它知道自己已经取得了先机,面前的人类终将死在它的手上,而这不过是或早或晚的问题罢了。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够拥有余蕴能够看到她眼中的火焰,这样一个浑身冰寒的女子眼里却有着对他独一无二憎恨的火焰。
为何?
“我甚至都没见过你,为何你对‘我’如此仇恨?”
它知道,这世上多的是人应该仇恨它,毕竟它只要活着就一定代表着某个人类——鲜活的生命——正在它的嘴下消逝。它为求生可能吃掉了他们的父母、他们的朋友、他们的兄弟姐妹……但这是属于位于人类食物链之上的生物的原罪,这代表着赤裸而无需多言的强大。它欢迎这样的罪恶,并对此毫无芥蒂。
但她的憎恨实在太过明显,又太过有指向性。——你说这好不好笑,它早已死去,它自己都不把自己当成人类,可是她竟然还将它当做一个人。
她憎恨着“他”。
这竟然让它破天荒生出了一点对她的兴趣。
林眼底的理智再次开始如镜子般破碎,或许她也早就死去,所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份死前强烈的执念;或许她根本就没有重生,只是“另一个她”死去的憎恶实在过于强烈,让她在这个时间线上也深受其污染,变得疯疯癫癫无法行事。
她无法在那些破碎的记忆里捡起那特定的一小块,就像人根本无法从一片汪洋中捞起那特定的那一捧。那些让她深深憎恨的回忆在她的大脑里变得断断续续或一片空白,她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那份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的心情。
刻骨铭心。
她不甘心于接受她的失败,即使是付出她所有的一切,她的血、她的手、她的眼、她的心,一切的一切都无所谓,她只想在这里、在此刻获得她想要的胜利。
……可是,可是!
“林——”
“林,快退后——!!!”
……
他们在喊她回去。
他们在如此殷切地呼唤着她,他们如此恳切地希望着他们所爱着的人能够活着回到他们的身边而不惜付出他们自己的生命。
她叹了一口气,她终究忍不下心,毕竟她似乎再也不是上一世那个众叛亲离、孑然一身、孤寂死去的她了。
她没有回答皇帝的问题,她早就不应该继续回答皇帝的问题了。她松开了那把她自重生以来一直握的紧紧的剑,准备一个后撤离开这恐怖的包围圈。
——“小姑娘,你着实不该松开这把剑的。”
突然,一个温和而平静的声音插了进来。与此同时,在林和皇帝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只细白修长的手就从皇帝的脑后贯穿,甚至还在后跃的林都看得清那只手的模样。
玉手纤纤,指如春葱;柔荑如水,嫩白如玉。
一双几乎只能出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身上的手,它可以捧起任何珠宝、捻起任何团扇,却唯独不应该出现在这片战场,让那浊臭的血、虚浮的白所污染。
这位女子戴着兜帽、一身灰袍,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皇帝身后,也不知如何绕过了那么多的丧尸快准狠地杀死了它。
那座矗立在林面前的大山终于倒下了,它最终还是死于自己的傲慢与无知手下,像所有其他的、应该成为的尸体那样,柔软而恭敬地趴在了那位女士的脚下。
而她身后的丧尸没有一点为主君报仇的意思。它们如同摩西分海一般自她为中心散开,没有大脑的生物跪下朝拜它们新的君主——一只进化程度远超其他的高阶丧尸。
城门口一直监视着整场战争的西维第一次面色大变地站了起来。
带有血色的风轻轻吹过她的身体,将她头顶的兜帽从她的头顶除去。
于是一缕金色的卷发就那样从灰黑的兜帽中流出,如同倾泄了一地黄金般闪耀。
她弯着翠绿的眼眸对他们笑得很是温柔,眼神却一直看着城门口的那一位城主,一刻都未曾远离。
为何?
大概是因为她着实喜欢她的眸色,而那位城主恰好拥有一双颜色跟她一模一样的眼瞳。
——“各位晚安,吾名奥尔瑟雅(Alth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