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宫里,秋梦瑶一身锦衣华服,头发散披,模样妖艳,只见他半躺半靠在床榻上,身上还盖着厚厚的羊皮毛毯。
床榻下的铁盆里燃着烧的咯吱作响的炭火。
床边坐的是胡嘉,胡嘉双手一边烤火一边缓缓开口,“胡临一死,如今最大的威胁就是胡柏。”
胡嘉话音刚落,屋外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对着胡嘉和秋梦瑶行了一礼,“启禀王上,太后,御史中丞颜笙求见!”
秋梦瑶闻言,立马从床榻上坐直身子,整理好了衣衫,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
胡嘉倒是不在意,他应道:“宣!”
小太监退了下去后,不消片刻,颜笙身穿一袭深红色的官袍走了进来。
他对着胡嘉和秋梦瑶行礼,“臣参加王上,参见太后,太后万安,王上万岁万万岁!”
胡嘉抬手,“免礼!”
颜笙站起身,一脸平静的禀报道:“王上,柔城和福州都沦陷了,被辰王和邵怀澈分别夺取,占地为王。”
胡嘉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冷冷问道:“你们带去的兵呢?”
颜笙有些不甘的吐出四字,“全军覆没!”
话音刚落,颜笙就双膝跪地,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他行了一礼,“臣办事不力,请王上责罚!”
胡嘉知道,他登基为帝不过数月,在朝中还没有站稳脚跟,他不能随意乱杀朝中重臣,便只能忍着满腔怒火,心平气和道:“退下吧!”
胡嘉宽恕颜笙虽让颜笙松了一口气,但伴君如伴虎,他还是害怕胡嘉会找他秋后算账,所以心里还是会有些紧张。
颜笙缓了缓情绪,他淡定的行了一礼,“是!”
颜笙语毕,站起身转身离去。
颜笙走后,胡嘉才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四十万大军,整整四十万,说没就没了!这群废物!”
秋梦瑶冷笑嘲讽,“弱者易怒如虎,强者平静如水。王上,只不过是损失了四十万大军,你就暴跳如雷,勃然大怒。这日后,您还能成什么事?”
胡嘉闻言,怒气冲天,“秋梦瑶,别以为孤叫你一声母后,你就真把自己当太后了!你要触怒了孤,孤随时都能杀了你!”
秋梦瑶闻言,笑意加深,面色冷傲,“王上,朝中有一虎,古月有一狼,都在蛰伏着,您若杀了哀家,日后就更没有人会帮你了。”
胡嘉当然知道,秋梦瑶言下之意。
虎说的是冷云,冷云是先帝提拔的人,此人出征,从无败绩。他的野心不小,他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
而狼便是胡柏,胡柏从不满足于当一个王爷,他的野心是想做古月的王。
如今胡临已死,他定会打着为胡临报仇的名号反了自己。
胡嘉沉住气,“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陛下现在最大的敌人是胡柏和邵怀澈,所以先稳住冷云吧!只要他能为你征战,他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好了。”
胡嘉微微点头,“好,孤现在就下旨,让他带兵去柔城。”
“不妥!”秋梦瑶打断,她解释道:“你应该先让他去收回福州,因为福州是邵怀澈在占地为王,邵怀澈不姓胡,他是个外人,古月的天下怎能被一个外人占据了?再者,柔城和濉州相连,如今濉州是古月的地盘,胡柏得到柔城就相当于也一并统领了濉州。胡柏是古月的辰王,他就算再怎么和你斗,也会守好柔城,护好柔城百姓,所以,先让冷云去收复福州,顺便在圣旨里写一句,此战你会给他三十万兵,粮草管够。若此战胜了,直接封他为异姓王,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败,便已死谢罪。”
胡嘉疑惑,“此战若败,为何不是夷三族?”
“因为夷三族,冷云就不会接旨,而是抗命了。因为你别忘了,慕容还在,冷云可以拿自己的命赌,但慕容,冷云赌不起!”
正因胡嘉没在朝中稳站脚跟,所以他才需要依靠冷云为他征战,而封冷云为王,也只不过是在稳住他。
只要当冷云夺下了福州和柔城,功高震主,足以抹杀他。
胡嘉心下有了主意,“好,孤现在就去拟旨,只是孤手上只有四十万兵了,不能全给他。”
秋梦瑶纠正道:“错了王上,哀家让你给他三十万兵都算少了。冷云是个聪明人,他知你手上有多少兵,你给他的兵越多,他就越会认为朝廷缺少猛将,你离不开他,所以才会信任他,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与他。你将他捧的越高,他就越会得意忘形,届时他露出破绽,你以此破绽小题大做,然后再加一个功高震主的罪名,不信杀不死他。”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的道理胡嘉又怎会不懂?
但冷云是头猛虎,猛虎一旦发起疯来,又怎么会把他这个王上放在眼中呢?
与其说封冷云为王是在安抚冷云,倒不如说是他胡嘉在与虎谋皮,让冷云带兵去福州和柔城,也不过是各取利益。
此战冷云若赢,胡嘉就收回了福州和柔城,而冷云也得到了高官厚禄。
但是三十万兵,会不会太多了些?冷云是个有野心的人,若冷云有了三十万士兵后,不满足于做臣。若他拥兵自重,起兵造犯,胡嘉又该如何呢?
秋梦瑶见胡嘉那犹豫不决的模样,便嗤笑一声,“王上是一国君王,做事怎能如此瞻前顾后?顾小而忘大,後必有害;狐疑犹豫,後必有悔。王上,哀家言尽于此,王上自己斟酌吧?”
秋梦瑶语毕,她从床榻上起身,下榻穿好绣鞋,刚站起身,胡嘉问道:“秋梦瑶,孤要是给冷云三十万兵,他会反吗?”
秋梦瑶温柔一笑,“赌不一定能赢,但不赌就一定会输。王上,你若觉得地盘丢了事小,冷云造反事大,那就掀了赌桌,自己想办法吧。”
秋梦瑶语毕,不再多说,她自顾自转身离去。
霜雪兮漼溰,冰冻兮洛泽。
卧房里,床榻上,江秋羽身着亵衣亵裤,他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他半倚半靠在床榻上,身后靠着柔软的枕头。
床榻旁,谢姝身着一袭黄衣坐在软椅上,她手中握着暖炉。
床下铁盆里的炭被烧的咯吱作响,地上铺着毛毯,窗子也被关的密不透风,整个房间,暖和无比。
谢姝开口关心道:“你今日感觉好些了没?”
江秋羽笑的温柔,“好多了。”
虽然谢姝只把江秋羽当哥哥,但江秋羽在虞国日日和谢姝朝夕相处的那段时光里,江秋羽早已把谢姝当成了自己的妻。
江秋羽坚信,自己有朝一日,终会娶她。
吱呀——
门被推开又合拢的声音响起,只见楚熙缓缓向谢姝和江秋羽走来,她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绿衣的婢子,婢子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满了绣工精美的衣裳和价值不菲的首饰。
谢姝见楚熙穿着一袭红衣,红衣似火,面容俊美无匹,他那如锦缎的黑发散漫下来,用一根玉簪整整齐齐束在身后,白皙如玉的肤色,红到似要滴血的唇瓣再配上一双勾人摄魄的眼。
楚熙这一身打扮倒不似往日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倒似一个蛊惑人心的妖孽,一身红衣,芳华绝代,倒叫谢姝看的痴了几分,连礼都忘记行了。
江秋羽扯了扯谢姝的衣角,谢姝这才反应过来,他对着楚熙行礼,“民女……”参见御王,王驾千岁千千岁!
“谢姑娘,繁文缛节就免了!快平身吧!”
“谢王爷!”
谢姝直起身子,楚熙笑的温柔,“数月不见,谢姑娘倒是越来越美了。本王听说谢姑娘回京,怕怠慢了谢姑娘,便特意让婢子去京畿城中最昂贵的衣店和首饰店给谢姑娘挑了些衣服和首饰,谢姑娘要不要下去试试?”
楚熙一夸谢姝,脸皮太薄的谢姝就不由得面色羞红,但她一听衣服首饰,立马来了兴致。
谢姝笑的一脸灿烂,“谢姝谢谢王爷!王爷,你可真好!”
谢姝语毕,赶紧转身离去,楚熙身后的婢子也跟着谢姝一道退下。
待两人走后,江秋羽才一脸抱歉,“王爷,我伤上有伤,恕我不能行礼了!还有谢姝,她在玉松的宠溺下,放肆惯了,王爷可千万不要计较她的无礼之处。”
“无妨!谢姝那丫头,可可爱爱的,本王拿她当妹妹呢,又怎会怪她无礼?”
楚熙坐在床榻边的软椅上,关心道:“听回禀我的人说,你们在回京的途中遇伏,你受了重伤。不知现在伤可好些了?”
“谢王爷关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楚熙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们在虞国数月,在何处安身啊?”
江秋羽据实相告,“王爷,我们入了虞国后,是虞国皇后虞酒卿派人给我们找了一处安身之所。虞酒卿说,她是受白姑娘所托,特意来照拂我们的。这数月我们的吃穿用度,都是虞皇后替我们出的。”
楚熙闻言,心里大喜,她的清兰真是他的贤内助,处处都在帮他善后。
得此良妻,夫复何求。
楚熙不解道:“虞酒卿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虞酒卿是死了,但自从凤泽帝继位后,广纳美人入宫,后在一众美人中找了一个长相与虞酒卿有七分相像的女子,凤泽帝给此女赐名虞酒卿,封她为后,虞酒卿从此冠绝六宫。”
楚熙一脸了然,“原来如此!”
楚熙站起身,“江秋羽,你是天生的将才,而现在本王手中有一万人的士兵,本王想将这一万兵全部交给你管。只不过,他们都是百姓流民组成,其中有男有女,虽受过一些训练,但也不是正规军。本王把他们交给你,你愿意带领他们吗?”
带兵打仗可是江秋羽一生的梦想,江秋羽早就想领兵出征,封狼居胥,立下不世战功。
他的梦想是超过哥哥江清尘的功绩,做一名战功赫赫的将军,从此光宗耀祖。
江秋羽闻言,激动的恨不能立马从床榻下来,楚熙拦着他,“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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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秋羽心底欣喜若狂,他对楚熙感恩不尽,“我愿意,多谢王爷!”
楚熙提醒道:“以后,你便是我麾下的臣子,在我面前,就自称臣吧。”
江秋羽微微点头,“好,臣多谢王爷大恩。”江秋羽一脸信誓旦旦的模样,“王爷放心,这一万人,臣必定给您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来。”
楚熙笑道:“好,本王等着!”
楚熙伸手主动给江秋羽盖好被褥,“江秋羽,见你伤势无碍,本王也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吧,本王改日再来!”
楚熙语毕,直起身子,转身离去。
江秋羽看着楚熙的背影,他恭敬道:“臣恭送王爷。”
窗外的飞雪渐渐变小,贾府的后院冰天雪地。
一处常年没有人打扫的小院中,堆满了白雪。
贾澜穿着一袭精美绝伦的橘色华服,她身上披着一件橘色的大氅,虎皮所作,很是暖和。
贾澜带着两个粗使婆子踏着院中的碎琼乱玉走到了游廊里。
粗使婆子侯在长廊里,而贾澜刚走进一间老旧破损的房屋时,只见一个面容憔悴,头发半白的中年女子,穿着一身单薄的亵衣亵裤躺在床榻上。
此女就是贾澜的娘——元芳。
元芳家住北冥城,也是北冥城人。十岁就跟着父亲搬到了蜀都生活。
元芳本是一介良家女,靠卖豆花为生。
元芳从小的梦想就是想凭着自己卖豆花攒下的钱开一家酒楼,然后赚的盆满钵满,再去享受生活,可怎奈,元芳的爹是个赌鬼,他仅凭五两银子就将元芳卖给了贾家三郎贾磊做了妾氏。
自元芳进了贾家的大门后,从此开启了悲催残忍的一生。
元芳的身上盖着单薄的厚褥,身旁坐着一个身穿蓝衣的少年。
这少年正是贾澜同父同母的弟弟——贾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