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玫上楼,叶墨珲刚巧从卫仆东办公室出来,看到自己女朋友,露出一张好看的笑脸问,“找我?”
祝玫点头,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祝玫把那份大专班的草拟名单给了他,叶墨珲看了看,加上了工商局和公安局。
祝玫问,“加进来是为了清退87师的地?”
叶墨珲道,“是啊。”
祝玫道,“先前方濮来我们办公室转悠了一圈,听说华泽项目落不了地,被周书记骂了一顿,年底招商情况也完不成,可能难逃一劫。”
叶墨珲道,“预料之中。不过,我们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去出一趟差。”
祝玫问,“去哪儿?”
叶墨珲说,“京城。”
祝玫道,“我可不和你去见你的家人。”
叶墨珲本是满心期待,听她这么一说,失望地问,“为什么?”
祝玫说,“还没准备好。”
叶墨珲拉过了她的手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
祝玫推了推他,却推不动。
叶墨珲将她揽在怀里问,“是不是害怕无法永远?”
不是害怕无法长远,而是害怕不被接受。
可这话,在祝玫,有些无法启齿。
她是在担心。
害怕曾经,在张芬那里经历过的事,再度上演。
如果重来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信心踏进婚姻。
叶墨珲不知她有这些顾虑,因为他了解自己的父母。
这段感情里,他们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这个儿子,他们拿捏不了半点,所以他完全没有往哪个方向去想。
祝玫的长睫毛颤动了一下,她明白自己退缩的原因。
目标颤抖。
当那个答案看似在眼前的时候,她又多了许多的害怕和不确定。
叶墨珲亲吻了一下她的头顶道,“玫,没关系,在当下,婚姻里,的确是男性受益更多,何况你那么富有,想要慎重一些是正常的。”
祝玫坦白说,“对我来说,婚姻是选择亲人,我除了外公,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听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墨珲有的只是无限心疼。
他说,“我明白。”
祝玫说了声,“抱歉。”
叶墨珲笑道,“傻瓜,道什么歉?恋爱本来就是快乐的事,不要为了这事而有负担。”
怕继续这个话题,祝玫问,“出差真的要我去吗?”
叶墨珲道,“是这么考虑的,时间就在下周。”
正说着话,叶墨珲的座机响了,他走过去一看来电显示,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是周善民的来电。
叶墨珲接了电话,很恭敬地道,“周书记。”
周善民在电话那头说了一会儿,叶墨珲抬眼看向了祝玫。
祝玫在捏着他桌上那个捏捏乐。
叶墨珲拿食指戳了戳。
祝玫把那只老虎脸给捏扁,又用拳头砸。
好爽。
她指了指捏捏乐,又指了指他。
叶墨珲在同周善民应着,说已经安排了,还说约了华泽的竺总之类的。
挂了电话,叶墨珲不爽地扁了扁嘴道,“计划泡汤了。”
祝玫抬眉问,“怎么?”
叶墨珲哼了一声,“很不开心。”
祝玫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叶墨珲捏了捏她的脸说,“如你所愿,你可以和黎沐风一起去见陈逢时了。”
什么鬼???
祝玫眨了眨眼,试探问,“是我陪这些大佬,去见那些大佬?”
叶墨珲嗯哼一声道,“是啊,你的陈老板点名让你陪着去,考察瑞河滨岸项目,回来就要定合作方案了。”
祝玫啧了一声道,“回海城啊?”
叶墨珲说,“是啊,还要坐游船呢,滨河坊街区是不是还有游船项目?”
祝玫抽了抽脸皮说,“叶区真是见多识广。”
叶墨珲说了句,“真开心,老鼠掉进了米缸里了。”
祝玫问,“你是说周书记吗?”
叶墨珲蹭了蹭她的鼻子说,“说的就是你。”
祝玫道,“我俩要分开出差——”
叶墨珲说,“不,是错开,我是周日出发,周四回,你是周三出发,周日回,整整一个星期。”
祝玫道,“好啊,你可以四天不用做饭了。”
他在乎的是这个???
叶墨珲冷笑一声道,“你倒是可以吃香喝辣了,陈逢时为了你,可是——”
祝玫说,“可是不把我当人看,我那就是保姆加佣人加按摩师加人形点读机。”
叶墨珲问她,“你会告诉他我们的关系吗?”
祝玫一愕。
叶墨珲看穿了她的心思道,“你还不想放弃他,是么?”
祝玫抿了抿唇说,“你不担心我告诉他了之后,他不来繁都了?”
叶墨珲说,“你觉得我把你当工具?一个换取陈逢时合作的筹码?”
祝玫道,“总有顾虑的吧?”
叶墨珲却坦率说,“我没有,项目可以不做,但我希望我们的关系是开诚布公,光明正大的。”
祝玫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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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叶墨珲下一句是,“但如果你暂时还不够确定,我可以接受不被公开。”
这句话让祝玫心里一抽。
她仰头看他。
而他,看向远方窗外,清透的蓝天。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祝玫说,“我曾是他六年的助理。”
叶墨珲说,“你也说了,是助理。”
祝玫想说什么,但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深吸了口气说,“也不全是。”
他们之间那种不清不白的关系,虽然从未发生什么,但感情上,总是不能毫无芥蒂。
叶墨珲叹息了一声,抱住她说,“玫,尊重命运的安排,我和你在此刻才重逢,这已经是一件不可改变的事情了。”
祝玫笑了笑,却没有笑意,她心里也有无限的纠结。
她说,“其实离开黎沐风之后,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爱别人了。对陈逢时,我没有激情,对你,也不够。从前那种为爱疯狂,我已经无法体会了。大概,我只是觉得合适而已。”
这句话听着让他们都有些难过。
祝玫说,“也许,我享受的只是有个人可以爱的这种感觉,而不是你这个人。”
没想到一通电话打完,会是这样的一番聊天。
原先这段感情开始时候的甜蜜,在这一番话之后,被完全揭开了。
后续的话,谁都说不出来。
叶墨珲问,“你是不是想要冷静一下?”
祝玫退开了一步。
两个人看向彼此,一时都无话。
叶墨珲的手机响了,他去接电话,祝玫直接转身出去了。
回到重大办里,几个人还在消化徐彦爆的大瓜。
看到祝玫回来了,打趣道,“和姐夫聊完天回来啦?”
祝玫心口闷得厉害,摇了摇头,忙着把通知在内网上群发了,让各成员单位填报分管领导和专班人员。
忙完了,刚好下班,提着包就要走。
徐彦试探着问,“回去给儿子做饭?”
祝玫说,“我胡说的,我没有儿子,还单身。”说完,面色如常地和众人打了招呼,下班了。
汪荃等祝玫走后,问杨子煜和徐彦,“不会是吵架了吧?”
护姐狂魔徐彦道,“不会吧,我姐情商贼高,应该不会和姐夫吵吧?”
汪荃说,“面色不对。”
杨子煜摸着下巴道,“我也觉得面色不对。”
薄知舟从楼上下来之后,忙不迭推门进来说,“不好了,两个人好像吵架了。”
徐彦呆。
汪荃道,“我就说嘛。”
薄知舟道,“他俩下周,一个去京城,一个去海城,都不在一起,肯定是闹别扭了。”
一群人凑上来七嘴八舌发挥想象力。
最后得出结论。
叶区不陪玫姐去海城,要去京城找老相好,所以玫姐生气了。
下了班,祝玫故意去市中心的莱茵世纪城商场闲逛。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祝玫上到商场四楼,先看到了黄泳思、鲍淑芬、张家珉等几个高中同学在一家网红餐厅门口等位,显然是在聚餐。
她不想和这些人打照面,于是转身下到三楼。
抬头就见祝蓉蓉从美容SPA馆出来,脸上油光水滑,手上提着一只爱马仕,另一只手捏着一部苹果最新发布的手机。
走路袅袅娜娜,昂着头。
全身穿金戴银,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傍上了大款。
多么愚蠢。
繁都小得像个金鱼缸。
而社会就像个大熔炉。
浮世种种,浓缩在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商业中心里。
祝玫很不是滋味,下到B2,打算去买一份简餐。
沙拉,冷牛肉,白煮蛋,配着一份油醋汁。
很健康,但是,好像和她最近被惯坏了的胃不兼容了。
祝玫忽然有些难过。
她以为自己已经练到金刚不坏之身了。
他来就当他不会走,他走就当他没来过。
但原来没有。
她还有贪心,还有念旧,还有太多不满足。
大概,人人都是夏尔·包法利。
贪求激情的爱恋,又不甘心平凡的隽永。
她在楼下吃完了难吃的沙拉。
擦了嘴,上了二楼,那里有一家书店。
她找到了世界名着区,却发现上面摆着的都是网络言情小说。
祝玫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二十年前大概会看得津津有味,如今却觉得索然无趣。
她想找那本曾经不屑一顾的《包法利夫人》。
曾经爱着黎沐风的时候,她以为爱可以超越一切。
可经历世事十余载,她明白。
自己生而平凡。
人性中的贪婪、欲望、残忍、自私。
她作为一具肉体凡胎,一样都没有少。
所以,没什么会永恒。
可是,也因为如此。
她也很难不落窠臼,不去追求爱和被爱。
谁会愿意永远孤独?哪怕明知,人生本就孤独。
人是社会动物。
能与孤独长久独处的人,不见得是什么圆满的灵魂。
那一定是生病了。
朱熹主张“存天理,灭人欲”,自己却引诱小尼姑,和儿媳妇通奸。
渣男卢梭能写出《爱弥儿》,却在《忏悔录》里为自己洗白,也算是个诚实的真小人。
谁也不是神。
大家都是人。
在红尘中颠沛流离。
于黑白间彷徨踟蹰。
最后化成一抔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