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又聊了会儿，章坚起身准备走了。

看着桌上摆着的装有手表的信封，江焘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依然硬塞给了章坚。

他送章坚出门。

刚好叶墨珲从外面回来，看到江焘和章坚，于是同他俩点了点头。

江焘面无表情，章坚倒是客气，两个人握了握手。

江焘当着章坚的面，忽然问叶墨珲，“浅襄段工程的项目怎么样了？”

叶墨珲抬眼看了看他，说，“明年应该能列入计划。”

江焘抬手想看手表的时间，但手腕上已经空了。

他看了看章坚手上拿着的信封，说了句，“早点安排，明年早点开工，这都快年底了。”

叶墨珲点了点头说，“我下周要去京城出差，我再问一下。”

江焘问，“你去京城干什么？回家探亲？”

叶墨珲道，“有点工作上的事。”

这话说得太公式化了，表明了不想深谈。

这副故作高深的样子，让江焘很是看不过眼。

然而叶墨珲也不再多解释，章坚却对叶墨珲道，“墨珲区长，早上接待，有些事我想和你沟通一下。”

叶墨珲应了好。

章坚看了看手上拿着的信封，交给江焘道，“我都忘了，这东西是老沈托我带给你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居然还拿出来了，给你。”

江焘被章坚弄懵了，看着被塞回来的手表。

章坚同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同叶墨珲进了办公室。

江焘拿着失而复得的手表，心里一时闷得慌。

他突然发现，身边人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都忘了张勤民那位老领导了，甚至也没有把区委书记周善民放在眼里，反而是这位新贵，成了众人争相追捧的对象。

章坚进了叶墨珲办公室，看着简单的陈设道，“叶区长的办公室也太素净了，摆点装饰，换换风水吧，胡大能在的时候，这间办公室风水可不太好。”

叶墨珲笑道，“我这人懒，不喜欢弄那些。”

章坚道，“我那里有些摆件，改天让人给你送来。”

叶墨珲说，“那怎么好意思？”

章坚道，“我就喜欢摆弄那些有意思的东西，你别和我客气，都是不值钱的。”

叶墨珲于是道了声谢。

他心里知道，章坚不会无缘无故来示好。

是希望拉拢自己吗？还是试探呢？

揣测着章坚此来的意图，他等着章坚继续说下去。

章坚道，“你来了半年，早就该请你吃个饭了，不过我听说，你不怎么在外应酬，我就想着来你这里坐坐。”

叶墨珲道，“是我的问题，我应该同章区多汇报才是。”

章坚道，“什么话，你是常务，那是不一样的。”

他道，“多亏您支持我。”

章坚说，“我还没支持你什么，倒是要来找你支持我了。”

叶墨珲道，“您尽管吩咐。”

章坚道，“前年的时候，为了提高公安干警待遇，当时区政府承诺，每年多拨500万，用于年底绩效发放，但这件事始终没有兑现，现在渤江治安情况不好，年轻干警待遇低，再这样下去，队伍要不稳定了。”

原来是来讨债的。

叶墨珲道，“如果当时上过会的话，我让树青去找一下会议纪要，到了年底我们统筹考虑。”

章坚说，“我知道，财政也很紧张，但不是我说，公安这几年太辛苦了，加班加点，各种专项行动，现在每天110数量比十年前翻了三倍还不止，基层干警辛苦啊。”

叶墨珲想起了那夜在桥洞下看到的一切。

他对章坚道，“是啊，现在警力是不足。”

章坚说，“从严治警一本书，从优待警一句话，张主席在的时候，为了给那些从乡镇考上来的基层民警解决住房，原来想在新区六块地里，搞一部分建保障房，改善这些民警的住房待遇。现在听说瑞珂要来拿地，这事就办不成了吧？”

叶墨珲说，“瑞珂拿地和建保障房不冲突。”

章坚道，“那就好，但怎么样也该在规划里先纳进去吧？”

叶墨珲道，“规划里的住宅用地还有一些，但主要是财政紧张，不过，我看建设局的专项经费里，保障性住房的资金还有一些，让渤投先立项，以后通过回购回笼一部分资金，这批房子能建起来。”

章坚听了，倒是点头说，“这可以。”

叶墨珲这是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接下来他要谈的，则是他手上的重点项目。

他同章坚道，“章区，刚好您来，周书记昨天去市里开了个项目推进会，关于同瑞珂合作的事，瑞珂在做前期方案，目前的意向是在兆荡的江边拿地，建高档商业项目，但纯商业，前几年肯定是不赚钱的，还是以培育为主。”

“所以要再通过新江的房地产销售，财务打平衡，市里会投入一部分，用于新江新片区的公共配套，这是个好机会。市里的意思，这个项目很重要，要整体开发，打通旧校场通往合闵、束黎的一段，就要先和87师把之前约定的整体置换方案落地，市里财政会支持我们一部分，具体操作由区里来推进，我想公安这里，涉及到清退过程中可能有一些纠纷，是不是安排个人专门负责？”

章坚点了点头道，“这得成立专项领导小组吧？”

叶墨珲说，“要的，瑞珂专班要扩容。”

章坚道，“这样，副局长柏济分管治安，他作为分管副局长，进领导小组，当然，如果你要我进来，也是没问题的。但具体工作，我让治安大队刚提上来的副大队长小谢参与。”

叶墨珲说，“那好，多谢支持。”

有人来敲门。

叶墨珲起身，章坚也算是把话说完了，两个人握了手。

章坚忽然道，“墨珲区长，你刚来，有些事情，不得不提醒你，卫仆东这人我和他很熟了，他啊——”

话没有说完，章坚握着叶墨珲的手，拍了拍他的背，走了。

言下之意，卫仆东这人不怎么样。

叶墨珲听着章坚这话，先是不以为意，但仔细一想，又有些心惊。

章坚是知道了自己和卫仆东走得近了，还是知道他们私下吃了饭了？难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跟踪了？

但事情接踵而来，不容他细想。

刚开完会回来，门外就是排队等着汇报工作的下属。

门外是工业局局长任雷明和工业集团董事长穆昇，三个人要去工业集团在埠山的几个工地和园区检查安全生产。

埠山私营的矿场基本被叶墨珲关停大半了，少数几个混合所有制矿场，是工业集团的三级公司。

叶墨珲去过，大部分经营管理的还不错。

一个组织好不好，关键还是看管理者。

穆昇做事风格比较稳健，但国资委这里，对下属几个集团公司干预太多。

国资委主任方建德，前几天就来他面前隐射过穆昇了，说是穆昇未来要兼任台星化工有限公司董事长的事，没有同他商量。

国资委主任难做，现在区政府没钱，各国企每年完成指标都拖拖拉拉，花钱却爽爽快快，让方建德三天两头在常委会上被周善民责怪不会当家。

叶墨珲也知道方建德是个夹心饼干，两头都不讨好。

叶墨珲让他抓紧推进渤江商业转型和古城运营，方建德就很为难。

渤江商业集团董事长邓煜辉两年多就要退休了，古城集团吴铭能力不足，本想外聘能力强一些的总经理，但多聘一个高 管就是多一笔支出。

方建德虽然为难，但还是答应尽力去推。

叶墨珲说，他再帮着开协调会督促督促。

地方上，这些繁杂的人际关系协调，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

可也许是从小耳濡目染多了，叶墨珲倒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

任雷明私下和穆昇聊起来，都觉得叶墨珲天生就是从政的料。

庞杂的人际关系，在他这里，却运用得恰如其分。

穆昇和任雷明见叶墨珲办公室里的人是章坚，都同章坚握手打了招呼。

章坚于是对叶墨珲说，“你忙，那件事，拜托了。”

叶墨珲说了句应该的，送了章坚出去。

三个人出发去安全检查，路上，说起了台星厂搬迁的事。

穆昇汇报说，“繁都投资的资金到位了，我和刘董、童董等沟通过了，等开了股东大会，以后总经理会由繁都化工公司派过来，董事长由我兼任，朱万利的股权基本被回购了，以后就是小股东了。”

叶墨珲点头说了个好字，“新生产线启用，后续产品设计和销售要关注。”

穆昇道，“新任的总经理我同他深聊了一次，以前当过厂长，后来在一家化工厂，管过生产、质检和销售，经验很丰富。”

叶墨珲道，“你安排就好。”

任雷明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叶墨珲问，“怎么了？”

穆昇看了看任雷明。

任雷明道，“说啊，自己领导面前，你还犹犹豫豫什么？”

任雷明的个性爽直，不喜欢拐弯抹角。

穆昇道，“刚刚碰到了洪曙光。”

叶墨珲一挑眉，又是这个洪曙光。

穆昇道，“他那几个矿场是不是这阵子被关停了？”

叶墨珲道，“今天叫你们陪着查园区，就是为了做给他们看的，省得他们说我只针对这几个矿场，不敢动87师的地盘。”

任雷明道，“领导高明。”

叶墨珲说，“行了，雷明局长，您就不要给我灌迷魂汤了。”

任雷明嘿嘿一笑。

叶墨珲接着问，“碰到洪曙光，然后呢？”

穆昇道，“洪曙光让新成立的化肥公司，给他的矿场下订单。”

任雷明接着道，“关键是什么？关键是穆董这里已经和繁都化工集团约定好了，以后是繁都矿业公司提供原材料，收购价对方给的比较优惠，穆董也愿意帮着牵线，让繁都矿业来收购渤江的这些小矿场，但洪曙光不同意啊。断了他的财路了，他怎么肯？”

叶墨珲道，“如果不理他，他会怎么做？”

任雷明道，“估计还会让埠山的几个矿场老板来找茬，胡大能当时也在洪曙光这里吃过亏。”

叶墨珲笑了声道，“此一时彼一时，那就让他试试吧。”

洪曙光既然觉得他有实力同自己叫板，叶墨珲倒也干脆静观其变，等着他来。

现在的区委书记已经不是张勤民了，而他也不是无所依仗的胡大能，洪曙光想要故技重施，那就让他放马过来吧。

叶墨珲忙得起飞，祝玫闲到发霉。

体制内的工作过分简单，毫无挑战性。

主要是，她是借调在这里的，平日里，重大办主任裘亦新不会给她额外的工作。

祝玫也学不会装忙，倒是每天看着重大办一群人忙得起飞，就点个咖啡奶茶什么的给他们鼓鼓劲。

顺便迎来送往，接待各个秘书股的八卦小分队，一时间风头无两，成了地下信息情报站副站长。

区府办主任余章平这天来找祝玫，说是区委书记周善民布置了扩大瑞珂工作专班的事。

余章平让她和瑞珂那边联系，看看需要哪些部门参与，让裘亦新拟个初稿，报给叶墨珲审核后上常委会。

叶墨珲在公事场合，从无任何偏袒。

祝玫无欲无求，也不需要他偏袒。

薄知舟这天下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祝玫从余章平那里回来，看到薄知舟丧着一张脸，在跟杨子煜说话。

祝玫放了本子，端起杯子喝水，见他一张苦瓜脸，就问他，“你这家伙好歹是常务的秘书，每天表情这么丰富，搞得自己跟表情包似的，你们老大没意见啊？”

薄知舟说，“没办法，老大布置的任务没完成。”

祝玫问，“什么任务啊？”

薄知舟道，“老大要近三年关于87师土地上房屋的具体信息，我找了一圈，根本要不到。”

祝玫想，这里面涉黄赌毒，自然是常规渠道查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