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水融化,顺着脸颊滑落流进衣领,像一条蜿蜒刺冷的毒蛇一般在温热的皮肤上游荡。一阵哆嗦之后,还真的冷静了一些。
他记得方才两人清醒时,宴如尘还和他道歉来着,所以...或许宴如尘也以为,两人皆是酒后失态,纯属无心之举。
想罢,关山羽忙用冻僵的手拍打脸颊,心里有了主意。
要么回去就说,两人都喝醉了,所以才会这样,然后再善意提醒“咱俩酒量都不好,以后还是不要喝酒了”,最后再来一句收尾“其实也很正常,我之前和我的兄弟们也经常这样”。
哦不对,最后一句不能说。
关山羽在这个世界,还有个断袖身份,能和他做这种举动的,都是相好的。
要么还是换成...“我们其实就是普通朋友关系,只是相处的太久了,不自觉会亲近而已。”
对,就是因为这个。
就是因为相处的太久了,宴如尘身边异性朋友太少,所以两人喝醉了才会胡乱靠近。
宴如尘上次也说了,他是有心仪的姑娘的,自己再劝他与那位姑娘多相处,或许有异性相伴,宴如尘日后再怎么喝醉也不会出这种事情了。
至于自己,则应立即告辞下山,发生此事后,宴如尘应当不会阻拦。
想到此,关山羽恍然若失地点了点头,用冻僵的手臂支撑着站起,踏着麻木的双腿,踉跄地向屋舍走去。
黑暗中,一排房屋静默伫立,唯有关山羽的房间透出温暖的黄光,隐约可见屋内有人影晃动。
接近门边,关山羽刚鼓起的勇气在看到宴如尘的身影后又消散了几分。
他对宴如尘那种天生的害怕,又慢慢浮现出来。
明明是自己笔下创造的人物,但他不敢轻易靠近。
手在门把手上反复摩挲,却始终未能下定决心转动。一阵寒风突然袭来,卷起雪花落在已冻得紫红的手掌上,更加剧了寒冷。尽管身着厚实大袄,但面部和耳朵仍难以抵挡寒风侵袭。
反正待在门外被风雪侵袭会被冻死,进门说错话也会被打死,横竖都是死,那起码宴如尘能叫他死的痛快些。
想罢,关山羽这才毅然按下门把手,走进屋内。
但进屋后,他还是没敢轻易抬头,只是匆匆关好门,脱下大袄,低着头挂到衣架上,再缓缓走向床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却未听到宴如尘的任何询问。
关山羽低着头站在床边又等了一会儿,依然没有听到问话。这时他才有些疑惑的小心将头抬起来,却发现宴如尘仍背对着他,站在他出门前的位置,一动不动。
而此时,内屋的景致已与他出门前截然不同。
屏风被移到一旁,露出已被清理整洁的内屋,地面虽还留有一层薄水渍,但已不复先前的凌乱,破碎的浴桶也被收拾干净,堆在一旁。整个内屋焕然一新。
宴如尘正一动不动的站着。
关山羽确认他在生气,因为他在明晃晃的灯光下,看到宴如尘的手上,捏着一小块白色的纸条。
是他写给李素吟的那块。
关山羽瞬间慌神,方才准备好的台词一下忘了要怎么说,他望着宴如尘沉默而僵硬的背影,下意识地小声唤了句:“宴如尘...”
似乎刚大梦初醒一般,宴如尘的身体微微一动,但并未立刻转身。长久的沉默后,他才有些哑声的开了口:“回来了?”
这话带着一丝疑问的口气,听着有些奇怪,关山羽心里一沉,不知该如何回应。宴如尘似乎没听到回答,这才转过身来,神色黯然,烛光映照下的侧脸冷峻异常。
这是关山羽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直观的把不开心写在脸上。
关山羽捏了捏拳头,没说出话来。
宴如尘凝视他许久,才缓缓转身正面相对,轻声问道:“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关山羽心里一紧,知道他要开始朝自己盘问了,于是侧过头,盯着墙角,带着些许无奈与抵触地回答:“没什么好说的。”
宴如尘目光深邃地注视了关山羽的侧脸许久,随后缓缓向他靠近。关山羽见状,手不自觉地握紧放在腿边,眼角余光似乎看到宴如尘微微抬手,心中一紧,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算了,被掐死就被掐死吧。
但是预期的窒息感并未到来,反而感到身上一暖,似乎有重物轻轻覆盖。
关山羽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灰色大袄,与他挂在墙上的那件款式相同,只是颜色不同,同样厚实暖和,足以包裹全身。
他注意到宴如尘内室的柜子门微敞,推测这件大袄是宴如尘刚从里面拿出来的。
宴如尘低着头,默默地帮他披上大袄,扣好领口扣子,而关山羽满心疑惑,轻轻唤了一声:“宴…如尘?”
宴如尘没有抬眼,面无表情地继续扣着扣子,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天气很冷,不多穿点,真的会着凉的。”
关山羽盯着宴如尘近在咫尺的脸庞,鼻子一酸,手捏得更紧,声音略带沙哑地问:“宴如尘,你明明都看到了,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