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夫人一边替胥姜擦拭,一边安慰道:“阿姜别怕,娘在这儿陪着你。”
胥姜缓了几口气,朝楼夫人挤出一个笑容,“我不怕,您也别怕。”
楼夫人的脸色不比她好看多少,见柳眉端着吃食进来,问道:“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胥姜点头,“吃,吃了过会儿才有力气。”
众人便把胥姜扶到按巫栀要求,请曹叔打造的产椅上。
那椅子以厚兔毛做靠,比寻常椅子稍斜,其座板中空,余两侧分放双腿,方便产婆接生,同时避免孕妇血溺邪侵。这产椅除四条加固的扶手、木腿外,另延造出两只踏板,供孕妇踩踏使力,很是周到实用。
宋樆便是在这种产椅上,顺利诞下麟儿。
除了产椅,巫栀还吩咐丫鬟们,结手巾一条,悬于高处,以备不时之需。若生产之时,胎儿难下,便使孕妇攀之,曲足坐臀,舒张产户,以此可助益生产。
这产房、产具,都是一早就备好的,以防胥姜发作得突然,乱了手脚。
柳眉一边给胥姜喂汤饼,一边小声道:“少爷回来了,在外头等着呢,方才非要进来,好歹才劝住了。”
“别让他进来。”胥姜吃了两口,觉得有些反胃,忍了一会儿才又继续,“等生产后,我和孩儿再跟他体体面面的相见。”
生产时血溺齐下,场面不算好看,夫妻之间再亲再爱,终究要保存这一丝体面。
况且,楼云春忧心自己太过,倘若见到这般情景,生了心瘴,巫栀那安神散只怕都不够他吃的。
此处有产婆、母亲、巫栀、柳眉和众多丫鬟婆子,他进来也帮不上忙,反让她顾忌。倒不如隔着些,好让她专心对付这个折腾人的小家伙。
只要知道他在,就已经足够了。
吃完汤饼,胥姜又吃了两块萝卜糕,过后还喝了半碗米汤。
柳眉一边喂一边忧心,“会不会吃太多了?”
巫栀看了一眼,“无碍,想吃就吃,这会儿不必顾忌。”
胥姜喝完,摸了摸胸口,是觉得有些发撑,“是有点,不吃了,再走走。”
于是几人又扶她起来走,刚走两步,便觉得腹中紧缩,随即传来阵阵坠痛,痛得她不由得叫出声。
产婆一摸胥姜肚子,“孩子快来了。”
巫栀也伸手摸了摸,还没入腔,便对产婆道:“扶着再走走。”
胥姜又在房内走了几圈,每一步都觉异常艰难,就这么走走歇歇近两个时辰,胥姜才终于开始生产。
巫栀给她喂了佛手散,有保元镇痛助产之效,可身子被挤开的疼痛,还是让她忍不住嘶鸣出声。
楼云春在产房外,听到她凄厉的哭叫,只觉得心好似被扯成了几瓣,他强忍着想闯进去的冲动,贴着窗户不住地呼唤。
胥姜痛到后头,半身都麻痹了,她跟着产婆和巫栀使劲儿,将要力竭之时,忽觉一团沉沉的东西自身上脱出。
“出来了,出来了!”耳边传来众人的欢呼。
胥姜靠在椅背上,只觉眼前发昏,身子也轻飘飘的,仿佛仙人得道,要就此羽化。
孩子被产婆抱开,“快,热水,药胰。”柳眉和两名丫鬟赶紧跟了过去。
孩子一入水,便哭了,免受产婆两巴掌,是个有眼色、识时务的。
产婆检生后,笑道:“哎哟,恭喜夫人,恭喜少夫人,得了个千金!”
柳眉不禁喜道:“是个小小姐。”
产房里,哭声和笑声顿时和成一片。
还真是个小阿姜?
“阿姜。”巫栀叫了她两声,“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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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姜眨了眨眼,半晌才答道:“……有点冷。”
她出汗、出血、又出力,这会儿不冷才怪。
楼夫人吩咐丫鬟把醋炭端到近前,随后又倒来热汤喂给胥姜,一碗热汤下肚后,胥姜总算暖了些。
巫栀替她行针止血,然后亲自替她清理,“马上就好。”
楼夫人想搭手,被巫栀阻止,这产妇清理之事,并非人越多越好,人多反易致使伤口沾染邪气。
“夫人,你替阿姜擦身,然后换件干净厚实的衣裳。”
“好。”
巫栀对看火的丫鬟道:“换水,点醋。”
两名丫鬟将血水换走 ,端来几盆烧得通红的小石,放在椅下和四周,然后不断往石上点醋。
“续水。”
一桶桶热水抬进产房,换出一盆盆血水,楼云春越看越惊心,他拦住一名丫鬟问道:“少夫人如何了?”
自他回来后,出入产房的丫鬟婆子,皆被他问过无数遍。
丫鬟正要答,屋内忽然传来欢呼,随即笑着祝贺道:“恭喜少爷,少夫人顺利生产,母女平安。”里头还在叫水,丫鬟匆匆去了。
母女平安。
楼云春一颗心落地,顿觉脚有些发软,扶着墙缓了半晌,才叫来一人,将喜讯递到外园,告知楼敬和林噙年。
楼敬和林噙念得知母女平安,皆十分欢喜。
二人互相道喜后,林噙年起身告辞。
楼敬留他看外孙女,却被他谢绝。
“母女平安就好。”外男不宜入内宅,况且天寒地冻,新儿也不能见风,“让她们都好生歇着,过后总有相见之时。”
楼敬也知此理,所以并不强求,在将人送出家门后,便迫不及待往后院看孙女去了。
胥姜清清爽爽地躺进被窝后,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楼夫人安顿好她后,去看望小孙女。
巫栀将自己也收拾一番后,过来替她把脉。
胥姜脉象虽虚缓,却尚算平和。
巫栀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关,你总算闯过了。”
胥姜朝她感激一笑:“多亏有你。”
巫栀得意,“也不看看我是谁。”
“是,大名鼎鼎的巫神医,区区接生,不在话下。”
“痛得不够?还有力气耍嘴。”
巫栀白她一眼,随后掐着她的脸说道:“脸色这般难看,还不赶紧歇歇,过会儿外头那个放进来,怕是得吓死。”
胥姜往外看了看,可门窗都被封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孩子呢?怎么不哭了?”
“你就念吧,往后有哭得你烦的时候。”
巫栀嘴上不饶人,却还是抬头替她看了一眼,“刚从盆里捞起来,过会儿抱来给你看。”
胥姜还要问,却被她蒙住了眼睛。
“歇会儿吧。”
“哦。”
黑暗罩来,压得胥姜睁不开眼。
待巫栀挪开手时,人已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