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掌柜一愣,随后由衷赞道:“不愧是我妹子,就没有你降服不了的吃食,闻着都香。”
说完,见二人手中还有活儿,也不好多打扰,便折回自家铺子去了。
胥姜继续检查刻板,末了,对梁墨道:“第一套有些生疏,第二套就好多了,往后刻得多,手上得了分寸,便会越来越好。”
梁墨虚心道:“往后还请东家多指点。”
“没问题,先将这两套刷印出来,过后再继续。”
“真的要刊?会不会砸了咱们书肆的招牌?”
“无碍,咱们将价定便宜些便好。”
这两套刻板杂刀虽多,好在内容端正清晰,又无谬误,以最便宜的纸、墨装帧,每本卖个一两百钱不成问题。
至少比自己雕刻刊印的第一本好,那可是半买半送都没人要。
“我明日便去买纸。”
梁墨眸子一亮,“好!”
这可是他第一次刊自己刻的书,他一定要全力以赴,让老头子刮目相看!
瞧着他干劲十足的模样,胥姜也振奋道:“明日顺道去趟府衙,再审一批书,趁眼下买卖不错,多出几本稳住势头。”
梁墨问:“有我刻的么?”
胥姜笑着点点头,“当然有。”
这头活儿还没完,就寻思往后,勤快人就是好,都不用她鞭策,让人省心省力,值得,值得。
胥姜不止在心头将梁墨狠狠夸了一遍,在他回家前还包了半边猪脸肉给他,以兹鼓励。
顺便让他将另切的半条猪舌、一只猪耳朵给汪掌柜带去。
余下的一只猪耳、半边猪脸、香嘴儿,皆切成薄片,可蘸蒜齑、芥酱而食,便是不蘸酱,就这么吃也香。
而头骨上剩下的肉最为鲜嫩,徒手撕下,蘸着木姜子花舂成的泥吃,美哉乐哉。
剩下的猪脑最麻烦,其腥气无论炖或煮都难避除。
胥姜将其挑去筋膜,以姜汁、蒜水、黄酒、豆酱、清油、猪油、幽菽腌制调味后,以芹叶打底密封于瓮中,最后埋入草木灰之余烬煨熟。
熟后口感油润绵滑,别具一味。
楼云春于夕曛中,搂着满怀菡萏,两袖荷香,信步而至。
见胥姜迎出来,俯身将花递给她,柔声道:“送你。”
胥姜荷香亲了一脸,满心欢喜,“藕塘里摘的?”
楼云春满目柔情:“才抽发的,折来给你摆清供。”
“拿清水养一养,明日就能开了。”胥姜小心护着花往肆里去。
楼云春盯着她进屋,按了按胸口,半晌才去后院拴马。
夜细浮纱,星如洒金,一屋灯火,浮白载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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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后,胥姜把分出来的一份肉装盒,让楼云春带回去给楼敬和楼夫人。
“母亲晚膳后便少食,且近来斋戒忌荤腥,不用带太多。”
“不多,给伯父下酒正好,跟着伯母斋戒这一个月,想来他也挠得慌,带回去给他解解馋。”
一碟子猪耳朵,一碟子香嘴儿,胥姜都切得极薄,她估量着楼敬的胃口,怕是还有不够的。
不过楼敬随楼夫人斋戒一个月,也不好食太多荤腥,怕一时蒙了心遭罪。
她总是这般仔细周到。
待胥姜装完盒,楼云春将她拉到面前,与她对视良久,脸上忽然浮起一抹薄红。
胥姜有些莫名,笑问:“这是怎么了?”
楼云春稳了稳呼吸,缓缓道:“我有三件事要同你说。”
“什么?”胥姜好奇地盯着他。
“第一件,尚书令将《文脉溯源》的审验文书批下来了,待国子监刊印后,将原稿与刻板收入兰台。”
“真的?”胥姜抱着他的手,高兴得直晃,随后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刊印?我能去观摩么?”
“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我将你发现乐游河淤阻一事告知陛下,陛下感念你的功劳,赐下一个恩典。”
“什么恩典?”胥姜瞪大了眼睛。
“陛下允准,将书肆纳入国子监监管,并替你脱去商籍,转为官户,兼任官刻之职。”
楼云春轻声道:“你可以去国子监亲自刊印《文脉溯源》。且往后你想刊的书,只要通过国子监审验,便可以国子监之名刊印,没通过审验的,照旧上报府衙领批文,以斩春书肆之名刊印。”
胥姜只觉得一条金光大道直铺到自己脚下,她喜得忘形,扑到楼云春怀里边笑边蹦。
楼云春搂着胥姜,脸颊越来越烫,他扶住她的腰,低声道:“还有最后一件事。”
闻言,胥姜心砰砰直跳,“是什么?”
楼云春深吸一口气,盯着她清润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们可以成亲了。”
“成、成亲?”
“你愿意吗?”
“我……”胥姜被接二连三的好消息砸得有些发懵。
楼云春掌心的潮热透过薄衫将她浸染,她只觉得浑身燥热,磕磕巴巴地道:“这这这就成亲?”
见楼云春牢牢盯着自己,满眼期待地等答复,嘴就完全不听使唤了,“也,也不是不可以……”
她话还没说完,身子便一轻,紧接着整个天地都随她旋转。楼云春毫不掩饰的狂喜将她笼罩,令她抚平慌乱,开怀畅笑起来。
“哎哟,晕了晕了,快放我下来。”
“我没转了。”
楼云春将她放在木榻上,随后蹲到她面前,说道:“答应我了,便不能失悔,等转籍文书下来,我就让母亲来提亲。”
“等等,等等。”胥姜从晕头转向中抓住一丝清明,“得先告知一个重要的人。”
楼云春微愣,随即反应过来,“林夫子?”然后点头道:“好,待休沐之日,我与父亲正式去南山书塾拜访他,征求他的同意。”
“嗯。”当初胥姜答应过林夫子,婚事要过他的眼。如今师父不在,她孤身在京城,林夫子便是她的长辈,代师父受长辈之礼,行长辈之职。
“另有一事,虽林夫子不在意,可咱们不能不避讳,婶婶新丧未满一年,婚期不能定在丧期之内。”
大盛律例规定,妻丧夫守孝一年,即便不为着林夫子要守制,冲着林夫人对她一片慈爱之心,她也不能不顾及。
楼云春点头,“我知道,咱们先定亲,过后再请期。”
胥姜逗他,“这么着急,难不成还怕我跑了?”
楼云春环顾四周,这间小小的书肆,是胥姜安身之所,更是胥姜心之外化,她的一切都在这里,“我只想真正属于这里。”
“说什么呆话。”胥姜拉过他的手去摸木榻的一角,“你早就属于这里了。”
那角落里刻着两个字,照月。
为胥姜亲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