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姜连连点头,“再蒸一把火便好了。”
林红锄蹭过来撒娇,“母亲偏心,姐姐一来,就不疼我了。”
胥姜接过林母手中的筷子,夹了好大一筷,塞进林红锄嘴里,“来,姐姐疼你。”
林红锄鼓着嘴,‘呜呜’说不出话来,林母见二人打闹,眼里浸满慈爱的笑意。
胥姜昨日与林红锄说好,今日特地早来的,林母身子劳动不得,林红锄更指望不上,这冬至宴便由她接手了。
林夫子昨日已将菜备好,鸡鸭鱼肉样样都有,胥姜自己也带了些酒菜过来,这顿晚饭注定丰盛。
胥姜与林红锄搬来一张案桌,将买来的菜统统摆上,迅速列出单子,着手处理。
“让我瞧瞧,先从哪个开始。”胥姜提起一扇羊排,“就你了。”
羊排用酱来卤,卤好再炙,用手抓着吃,豪气又痛快。她拿出一把重刀,顺着肋骨筋膜,将骨头一条一条的剔下,洗净后,先以葱、姜、蒜、酒焯水,待骨头上的肉收紧便捞出。随后重新烧水,调酱,将羊排放进去卤煮,煮时放进香料包,微火慢熬。熬至肉软而不烂,再捞出来备用,待过后烤炙。
冬至宴席,必然是少不了汤的,胥姜准备熬羊腿萝卜汤。俗话说冬吃萝卜,夏吃姜,萝卜利肠胃,又温补,最适合这寒冬腊月,喝一碗能暖整个冬。
羊腿先用柴火烧去多余的杂毛,再洗净剁块,焯水去血去膻,随后捞出换清水炖煮。羊肉要煮得久,才能脱骨、软烂,炖的时候胥姜翻出一块黄姜,立马拍碎了扔进去,这东西去膻最见效。
羊腿炖上后,她又开始择其它食材,林红锄做菜不成,打下手却利落。
想着林母服药,不能吃发物,胥姜又拿砂锅,煲了一只鸡,只用一根沙参吊汤,加红枣枸杞增鲜,十分清淡。
鱼是河鱼,种类杂,个头都不大,胥姜打算做一锅杂鱼烩。先将鱼两面煎出锅巴,再注入水和黄酒炖煮,待汁水收去大半,加入菜瓜干、笋干丝、豆腐烩成一锅。随后装入瓦罐封口,以灶里刚烧出的草木灰中煨着,待上桌后开盖,香气能飘出半条街去。
卤羊排已经出香出味儿了,胥姜一揭锅盖,羊肉的鲜、卤汁的香,瞬间窜了出去,勾得人五脏庙的神仙都要跳出来了。
“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香?”
一阵一阵的香气袭来,来拜冬的学生们鼻子上像是被穿了绳儿似的,一致往香味儿飘来的方向闻。最后分辨出,香味是从书塾后院传出来的,便对林林夫子问:“夫子,师娘在做什么好吃的?”
林夫子满脸严肃,心头却道他也不知。不过这味道一闻,便知不是出自爱妻爱女之手,应该是胥姜那丫头。
闻着确实香,不怪学生们心不在焉。
胥姜不知前院情景,正埋头剁鸭肉,林红锄忙着洗姜,林母则看火剥蒜。
“姐姐,这鸭怎么吃?”
“姜麻鸭。”胥姜将鸭肉剁好后,只觉得手臂发酸,这鸭是只老鸭,骨头硬,又是道费时的菜。
“姜麻鸭?”林红锄光听名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要怎么做?姐姐教教我。”
“教给你,这姜麻鸭估计得换个名儿了。”
林红锄好奇追问:“为何要换名儿?又换什么名儿?”
胥姜坏笑,“换作焦麻鸭。”
林母‘噗嗤’一笑,林红锄愣了半晌才觉么过来,瞪了胥姜一眼,“姐姐就知道挖苦我。”
林母摇头叹道:“这丫头,沾不得灶台,便是让她煮锅粥,都能糊去大半锅,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得罪了灶君,日后当家可怎么办哟。”
“不会做饭才是好福气呢。”胥姜瞧林红锄神情暗淡下去,连忙扯开话头,“虽说能者多劳,可多劳多累,不会做才好,只要会哄会吃,饿不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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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红锄却道:“可是我喜欢下厨。”
小妮子尽知道拆台。
胥姜白她一眼,想着她那手厨艺,干巴巴地道:“你还是别喜欢了。”
林母听了又是一阵笑。
林红锄无语半晌,别扭地转开话头,“你还没告诉我这姜麻鸭怎么做呢。”
“不难。”胥姜将鸭肉淘去血水,慢慢道来:“鸭肉像这般剁成小块,淘掉血水后,将水沥干。用重油下锅大火鲜炒,炒出香味,加入幽菽、蒜、花椒,花椒要多。再以调好的酱汁兑酒闷煮,煮至八九成熟,待收至每块鸭肉都挂汁后,把切好的姜片倒进去,炒出辛香,即可起锅。”
林红锄听得眉头打结,“这叫不难?”
胥姜从她手里捞过姜,顺手在她头上拍了拍,“你听听就好,别让鸭子死了还遭罪。”
林红锄嘴一瘪,哭着找林母去了。
冬日昼短夜长,待胥姜把菜准备妥帖,夜色已浸入院中。饱受香气折磨的学生们,陆续被家人领了回去,林夫子才终于得闲。
待到闭坊时,楼云春才姗姗而至。他远远瞧着林夫子提着盏灯立在门边,似是在等他,赶紧下马,快步上前拜见。
“夫子安康,晚辈来迟了,还请夫子见谅。”
“走吧,饭菜已摆好,只等你了。”林夫子知他是因为朝廷的事耽搁了,并未责怪,只让他赶紧拴马进屋。
林夫子执灯照路,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跨进后院,欢声笑语自堂屋洒出,二人僵硬的表情不约而同地柔和下来。
“进去吧,她们该等急了。”
“好。”
堂屋内,林红锄正要偷吃,被胥姜眼尖的逮住,随后抓着她,又是掐腰,又是捏脸的,闹得欢欢喜喜。
林母在一旁劝道:“小心些,别撞到头。”复又笑叹,“一个二个都是大姑娘了,怎还这般顽皮。”
话虽这么说,可林母心头却很欣慰。他们家就林红锄这一个女儿,自小也没个伴儿,整日跟着她和林噙年,习了一身的旧气,懂事又古板,没半点少年人的模样。
如今翻山越岭来了个姐姐,宠着、纵着、教着,倒让她跳脱许多,像个鲜灵灵的小姑娘了。
说来胥姜这孩子也让人心疼。
她曾听林噙年说起过她师父,那也是个粗糙的,又没成亲,独自养个孩子,能把孩子养成这般周全,除他自己费心外,孩子必定也自小懂事听教。
只是懂事的孩子,都是吃苦的孩子,她的红锄是,胥姜这孩子更是。只可惜天不假年,她没多少日子了,不然多一个女儿,疼疼她又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