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寿这个小堂弟,其父母乃是老来得子。怎奈他母亲在生他之时遭遇难产,不幸撒手人寰,只留下他与略有腿疾的父亲相依为命。这对父子的生活,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艰辛与苦涩。
起初,家里衣物的缝补都是由他的婶娘,也就是陈福的母亲帮衬着。婶娘心地善良,对待陈寿父子关怀备至,用自己的巧手为他们缝补出一份温暖。小凤过门之后,对这个堂弟也是百般心疼。她见陈寿的鞋子破旧不堪,便亲自为他纳鞋底、做布鞋。那细密的针脚里,满满的都是对弟弟陈寿的关爱。陈寿将这份深情厚意铭记于心,一直心怀感激。
眼瞅着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由于家中贫困,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村里条件好的人家的女儿都瞧不上陈寿。无奈之下,只能去更穷的外村给他说了一个媳妇。这个女人叫桂花,她在家做姑娘时就蛮横得很,脾气暴躁,泼辣任性,十里八乡的小伙子都对她望而却步。陈寿实在无奈,因着实找不到媳妇,为了延续香火,只好娶了她。
自从桂花进了家门,这个家就再无宁日。对待年迈的公公,桂花没有半分尊敬和孝顺。公公本就有腿疾,挣那点工分连自己都养不活,桂花却对他百般嫌弃,横眉竖眼,冷言冷语不断。最后,桂花干脆闹着和公公分家单过,全然不顾及老人的死活和陈寿的为难。陈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心中满是苦楚,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桂花的肚子还算争气,过门短短五年时间,就接连给陈寿生了三个儿女。眼看着大女儿仙儿已经五岁了,这孩子乖巧得让人心疼。可对于母亲桂花,她着实没有多少感情。
记得有一回,桂花背着仙儿去队上刚刚挖过花生的地里松土。桂花正挖着,居然意外捡到了一颗花生。这时,趴在背上的仙儿奶声奶气地喊:“娘,我想吃花生。”然而,桂花就像没听见一样,面对美食的诱惑,想都没想就毫不犹豫地把花生喂进了自己的嘴里。仙儿满心期待落了空,心里失落极了。
爹爹就不一样。爹爹陈寿总是把好吃的紧着仙儿吃。每次下工回来,爹爹都会从衣服兜里掏出捡到的几粒蚕豆、豌豆。有时爹爹回来什么也没有,仙儿便嚷着“罚爹爹,举高高”,爹爹哪怕再累,看着这个孩子被举起时开心的笑容,自己也会像孩子一样开心起来,所有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
可是,老天爷仿佛存心要给这个本就饱经风霜的家庭一记沉重的打击。就在这天,陈寿结束一天的劳作下工回来,以往那个总是欢欢喜喜跑出来迎接他的仙儿,这次却不见其活泼的身影。他心里“咯噔”一下,顿觉很是奇怪,一颗心瞬间被不安紧紧揪住,于是焦急地便开始四处寻找女儿。
屋内,两个小的在床上毫无顾忌地疯玩着,陈寿一把拉起三岁的儿子,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姐姐呢?”儿子奶声奶气地回答:“姐姐喝水。”陈寿一听,心猛地一沉,慌忙朝着灶间奔去。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如遭五雷轰顶,彻底崩溃。只见女儿的一双小脚露在水缸外面,一动不动,小小的脑袋栽到了缸里,手里还紧紧地握着水瓢。他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慌忙把女儿抱起来,平放在地上,双手拼命地按压着女儿的肚子,嘴里不停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满心期盼着能有奇迹发生。可是,女儿始终没有一点反应,这时候他才惊觉女儿的身体已经冰凉了。他只觉得双腿一软,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几乎背过气去,眼前一片漆黑,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之中,仿佛世界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
不知过了多久,桂花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到他的耳朵里,这才让他逐渐恢复了神志。桂花哭得那叫一个凄惨,肝肠寸断,声音都已嘶哑。小凤听到这悲恸的哭声,也匆匆赶了过来。虽然之前桂花曾对她恶语相向,把她说得那般不堪,但是看到仙儿就这样走了,想起自己当年失去兰儿时的痛苦心情,此刻竟也与这个女人同命相怜起来,忍不住在一旁默默抹起了眼泪。
陈寿的爹在自己住的草棚子里就听到了桂花的叫喊,他心急如焚,一瘸一拐地赶了过来。谁知道刚踏进门槛,桂花就像发了疯的母狮一般冲着他歇斯底里地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你就死在你那破草棚子里算了!你但凡能过来帮着照看一下娃娃们,我这可怜的娃也不至于就这么小小年纪就走了呀!都是你的错,你这个没用的老东西!”要知道,陈寿爹可是当初被这个蛮横泼辣的媳妇无情地赶去草棚子的。然而此刻,他顾不得和桂花理论,任由媳妇发泄她心中那如洪水猛兽般汹涌的怨恨。
陈寿爹看着昔日活泼可爱、如同小精灵般的孙女,如今却变成了这毫无生气、冰冷僵硬的小小身躯,那小小的模样仿佛沉睡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他的心犹如被万把钢刀狠狠地扎着,疼得无法呼吸,万般的心疼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再瞅瞅在一旁目光呆滞、仿若灵魂出窍般失魂落魄的儿子,他心如刀绞,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纵横交错在那张满是沧桑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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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儿走后不久的一天清晨,天色仍暗,四周依旧被浓稠如墨的夜色重重包裹着。小凤睡眼朦胧地起来去上茅房,冷不防瞧见一个人趴着躺在茅房旁边的阳沟里,一动不动。她刹那间被吓得魂飞魄散,一颗心瞬间蹦到了嗓子眼儿,慌乱无措地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拼命叫喊起来。
这时,同房的陈大爷和几个早起准备读书的毛孩子听到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惊恐喊声,火急火燎地飞奔了过来。慢慢地,天色逐渐明亮起来,他们胆战心惊地把这人缓缓翻过身来定睛一瞧,竟然是陈寿爹。只见他面色如同一页惨白的纸张,毫无血色,嘴唇泛着乌青的色泽,嘴角还挂着白沫,身体已然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村里人个个都满心的疑惑与不解,昨天下午大家还明明白白地看到这个老头和大伙一起在田间掰玉米,那时的他还精力充沛,怎么今天就毫无征兆地死在了离草棚不远的阳沟里呢?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情诡异非常,充满了种种疑团,于是纷纷情绪激动地叫嚷着要去找干部告官,非得把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到了中午时分,公安人员和法医匆匆赶到了现场。他们对尸体进行了仔细的解剖,发现胃里面的食物呈现出深紫色。公安人员开始对村民们逐一进行问话。当问到陈福娘时,陈福娘赶忙告诉公安:“同志,昨天我就看到陈寿爹回家摘了茄子,昨天晚上他可能吃了茄子。”随即,公安人员来到了陈寿的草棚子,看到锅里还有一部分没吃完的茄子,这似乎证实了陈福娘说的话。难道胃里的黑紫色真的是这半消化的茄子导致的?后来小凤回忆起这件事时,也记不清当时的具体情况了,只知道公安人员一通询问之后,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婆婆那几句话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刑侦技术的落后,最后这件事竟然不了了之,没人再提及陈寿爹的死因。队上出于好心,帮着陈寿操办了他爹的后事。
陈寿在接连经受了这双重打击之后,终日里变得郁郁寡欢,一蹶不振。特别是当他看到小女儿开始学说话时,目光呆滞,反应迟钝,说话磕磕绊绊,神情中透着一股呆傻之气,他的心里更是如同坠入了无底的深渊,痛苦与绝望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