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就是无情的。若是有情,有偏爱,那就谁都不能忍。
到底是他当时太年轻,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心思,将对嘉娘的喜爱过早的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他本想压下对她的心思,谁知爱而不得的滋味那样难捱,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悔恨和懊恼日夜侵蚀着他的心,为何做了皇帝还不能随心所欲?
逐渐有了心魔。
谢家清贵,乃清流文士之首,今日夺臣子之妻,明日就可夺天下士人之妻,他才登基,万不可如此。
可心魔难消,在谢之桓与兰嘉成婚前夜,他被嫉妒和悔恨冲昏了头,竟冲动之下强要了她。
她咬了咬嘴唇,眼神空洞,眼泪和怨恨刺痛了他的心,“圣上,您如此对我,可想过我以后如何立足于这世间?”
“您,为何不娶我呢。”
他没法子,他做了皇帝也要顾及世间礼法,他没法娶她!
“朕只问你一句,你对朕,有情么?”他问。
她不再哭了,冷冷的看着他,仿佛他方才的冲动终于将她对他最后一分不舍和爱意涤荡殆尽,“圣上连我的人都留不住,还要我的心么?”
他还没走,她就要寻死,皇帝只能发了狠,“你若寻死,出了什么闪失,朕会把你兰家一十二口人全部处死。”
之后的日子里,皇帝被自己的良心和对嘉娘的思念折磨不已。
直到嘉娘的死讯传来,皇帝方觉他真的与她错过了,无论是爱与恨,都已经随着她的离去烟消云散了。
留给他的是长夜里无人可诉的悔恨和越积越多的思念。
得了这天下,也依然有终生不可得之人,思之既痛,这种痛无尽无回应,几乎要压垮他。
她给他留了话,孩子姓谢,永不复见。
可他知道,那是她和他的孩子。
刚下了雪,宫里地面上覆了一层薄雪,有一种寂寥的凄惶,皇帝老了,蹒跚地走在后宫长长的甬道上,以往挺拔威武的身躯佝偻着,冷冽的气息侵入肺腑,冷而刺痛。
不知不觉走到了容妃宫中。
容妃与嘉娘容貌相似七八分,是他后来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之后寻来的女子,一入宫就封了妃,宠冠后宫了许久。
她不骄不躁,温温柔柔的,也不会恃宠而骄,这柔顺的样子实在很像嘉娘。
可她没有嘉娘故作坚强的倔强模样,也没有嘉娘对他似怨似爱的凄苦眼眸。
容妃见皇帝过来,忙从寝宫中出来接驾,有些迷茫,“圣上您、您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今夜除夕,皇帝应该和皇后一同守岁啊。
皇帝看着容妃乌黑的发顶,若是不看眼睛,鼻梁、嘴唇、脖颈低垂的弧度,都很像嘉娘,他心中一软,酸酸涩涩的,说不出的难受。
皇帝难得的没说平身,而是俯身扶起了容妃,“今夜朕在你这歇了。”
容妃受宠若惊。
在皇帝来之前,她已然卸下钗环就寝了,连妆都没有,容妃局促又羞赧,“臣妾未梳洗,无颜面圣……”
她今夜未装扮,反而让皇帝看到了昔日青涩的嘉娘,他被攥紧的心松泛了不少,趁着醉意,他想放肆一些。
干脆把她当做嘉娘,好好说说话。
皇帝喃喃道,“你觉得老大怎么样?老六他太殷勤了,也很有能力……”
“你说朕立谁当太子呢?”
容妃二话不说,即刻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