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坐在月下,沉沉望着手中宝剑。
他爱惜地擦拭。
眸中却流露出一丝忧伤。
明明那天羲和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可找了这么久,却一无所获。
你究竟在哪里?
——
休息了一天,辛莲的眼睛已经差不多好全。
那道封印依旧将八岁以前的记忆都封住了。
师尊没有瞒她,很久以前就告诉她封印的事。
那时她觉得,能让自己如此痛苦的一定是不好的事,忘了就忘了吧。
只要师尊在,那些过往,她不会去追究。
而如今,
她能从时不时流出的记忆碎片中看到些什么。
但她不主动去追溯。
无论黑白,总会有明晰的那一天。
离城的时候,辛莲又看见了前天遇见的那两人。
青年朝她点头,辛莲回礼。
他们擦肩而过。
下一城,名为,无归客。
入城的时候,念七壬不小心撞了辛莲一下。
他衣服上的一颗珠子掉落,向远处滚去。
眼见它骨碌碌地一路滚远,最后落到一双靴子面前。
它被人捡起,然后那人朝着他们走来。
是位高瘦的,穿着粗布衣衫的人,看身形,似乎是位男子。
兜帽将他整个头都包裹起来,看不到他的脸部,这在血狱是很正常的打扮。
他的腿似乎有点问题,走路之间一瘸一拐的。
辛莲也向他走去。
蓝色珠子被递过来。
辛莲看到一只丑陋的,布满疤痕的手。
她接过珠子。
“谢谢。”
男子迈步离开。
走动时荡起的衣摆擦过,微风轻动。
辛莲心中一动,她转身望去,那人却已不见。
她手中一动,几张符箓迅速飞出,消失在空中。
“怎么了?”
几人凑过来问。
辛莲将珠子还给念七壬。
“那个人,有些奇怪……”
她没忍住,对着他消失的地方又望了一眼。
一行人照旧在无归客租了一套小院。
入夜,辛莲无法静心打坐。
她老是会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个人。
直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个人,或许是自己一直在找的人。
然而她的符箓并没有追踪到任何气息。
要么是被他发现了,要么就是他已经超出了追踪范围。
辛莲一时有些焦急,想立刻去找人,却又停了下来。
她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就在这时,突有冷风袭面。
辛莲睁眼望去。
木窗大开,其上正斜坐着一人。
夜色下,月亮的余晖为他披上一层银霜。黑暗之中,辛莲能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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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视,久久无言。
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
“你知道我会来?”
辛莲愣住了,这声音仿佛是枯槁老人才能发出的,极其嘶哑又难听,与叶有道记忆里的声音天差地别。
她脸上的惊讶太明显。
那人想问什么,却又见她摇头。
“我能否看看你长什么样?”
辛莲不是不知道千年的时间能改变很多,但无论感觉如何,还是得确定这人是不是姜书瑞。
那人:……?
他似乎是很奇怪怎么会有人提这种要求。
“外面的新规矩吗?打劫前还得看看人长啥样?方便报复吗?”
辛莲又愣住了。
打,打劫?
那人有点好笑:“你,不知道我是来打劫的?”
他施施然坐下:“听说你手中有能修补魂魄的功法。”
“我很感兴趣,你开个价吧!”他有些吊儿郎当地翘起脚,“我今晚心情好,留你个全尸。”
辛莲:……
搞了半天,这人是被功法吸引来的!
那他也一定看到了画像,为何没有反应?
辛莲想了想。
“我对你这个人倒是挺感兴趣的,不如,让我见见你的相貌?再告诉我你的姓名、年龄和来历背景,如何?”
那人瞬间僵硬,大半天没说出话来。
辛莲能感觉到他看自己的视线越来越诡异,轻咳一声。
“怎么?”
那人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邪修虽然讲究露水姻缘,但我可不一样,我是正经人,不会随便与谁亲昵的!”
他说得很坚定,仿佛被辛莲强逼了一般。
辛莲:……
她冷冷道:“我对你可没兴趣,快揭下兜帽!”
她走过来,看着似乎要亲自上手。
那人连忙抬起手。
“等等!我自己来!”
辛莲顿住,看他的双手覆上自己的帽沿。
下一秒,五爪抓上辛莲的咽喉。
可她早有准备!
人影在手中消散,然后兜帽被人掀起。
他下意识闭上眼。
灯火亮起,辛莲终于看见了他兜帽下的样子。
绷带密密地包裹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似乎是终于适应了光线,他才眨动眼皮,睁开了眼睛。
不,
他没有眼睛。
那个地方,只剩下凹进去的黑黑的眼洞。
他有点生气了。
“你居然敢掀我衣服!我改主意了!我要狠狠弄死你!”
没有眼睛,绷带也遮住了他的脸。
可辛莲却还将他的脸与记忆中的容颜比较。
他正要发怒。
一双冰凉的小手却突然摸上了他的脸。
刹那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夜风吹进来,两人的影子叠在地上,不时晃动着。
其实他要杀一个人何其容易。
只是白天见到她时,他就忍不住心生欢喜。
夜里来见她,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其实很开心,于是也忍不住废话许多,动手也比平日慢上许多。
自始至终,他都是没有杀气的。
而现在,那终日疼痛的地方,在她手下似乎受到了良药的治愈,他久违地感觉到一丝平静。
辛莲闭了闭眼。
“你是不是不记得自己是谁?”
自己,是谁?
捕捉到这几个字,他喃喃自语。
“我,我是谁?”
“我没有名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辛莲看着他,轻声问。
“那你还记得‘姜书瑞’这个名字吗?”
“姜书瑞……”他重复一遍,转了转脸。
“这不是你在悬赏令上找的人吗?”
辛莲点头。
他将所有都串到一起,莫名笑了笑。
“你该不会觉得我就是他吧?”
他伸手摸上脸上的绷带,辛莲收回了手,看他一点点取下所有绷带。
厚重的疤痕一点点露出来。
那简直不能称之为“脸”。
大概就是布满疤痕的皮罢了。
他没有眼睛,但神识是他的第二双眼睛。
他盯着辛莲,想看她有什么反应。
是尖叫呢?还是恐惧,亦或厌恶呢?
他的心也不自觉提起,仿佛被她握在手中,轻而易举就能粉碎。
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始终平平静静地。
平静地望着他,平静地触摸他,平静地与他说话。
他见过画像,画上的人长的不赖。
怎么会是他这个瞎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