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辛莲绘制的那只手。
灵力断开,只差最后一点的印记立刻消散。
功亏一篑。
“噗——”
辛莲喉口涌上腥意,当即喷血。
她无力地倒下,另一手也被人握住,流血的口子转瞬恢复如初。
那人将她揽住,辛莲顺着手去看是谁。
何天衡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
施术被打断,辛莲体内灵力开始逆流,气海翻涌,金丹震动,疼痛无比。
她想推开这人,嘴里却不断流出鲜血。
陌生的灵力顺着灵脉进入她体内,帮助她镇压逆流的灵力。
谁需要他假好心!
辛莲眼眸阴冷,双手蓄力,狠狠一推何天衡。
“滚!”
“废物!”
废物!
一个半步飞升,连师尊都留不住!
她明明伤得很重,嘴里鲜血直流,还是不顾一切推开自己。
何天衡顺着她的力道后退,没有强行为她疗伤。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辛莲冷笑,反问他:“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何天衡眼睫一颤,似乎被人说中了心事。
然而他还是看着跌坐在地的辛莲,声音冷淡。
“修习邪术,甚至用在师尊身上。”
“你是想被天打雷劈吗!”
辛莲用衣袖随意擦擦嘴巴,强撑着起身。
“这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何天衡指着棺椁,厉声道:“这个人是我师尊!你对他动邪术,怎么不关我的事?”
辛莲看他气愤的样子,觉得好笑,便也笑出了声。
“何天衡,你现在知道他是你师尊了,当年你非要退出流相门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是他带你来西海!是他护佑你那么多年!”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当年走得多潇洒,徒留师尊在落云台伤心。
辛莲一直都是冷淡无波的样子,何天衡这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痛苦。
少女看他的眼中带着厌恶、痛恨,还有伤心与后悔。
然而那些话,也如锋利的刀子,将何天衡刺得疼痛不堪。
他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嘴唇微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无法反驳。
辛莲转头去看师尊。
棺椁中的男子依旧沉睡,面容平静,与她们,是两个世界。
她说何天衡是废物,
自己不也是废物吗?
在明知楼纪明不怀好意的情况下,依然留师尊一个人在落云台。
明明可以尽快回来,却还是因为一些事延缓了回来的时间。
如果她能早点回来,
如果当时无妄铸好以后,她就立刻赶回来,
是不是也能阻止这一切。
她怪何天衡,
更怪自己。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动殿内的帷幕,吹动两人的衣袍。
玄英殿中,两位本该是师兄妹的人,近在咫尺,却隔着长长的沟壑。
何天衡一步一步走到辛莲身边,一同望着棺椁中的人。
“师尊一生光明磊落,也不会想利用邪术复活。”
“信里留下了他要对你说的话,你不妨先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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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莲施术被阻,遭到反噬,此时也不愿先行疗伤。她留下一张纸人,离开了玄英殿。
落云台是流相门最高的地方,在夜间,常常会亮起无数灯光,如一盏明灯,照亮流相门,然而此刻却一片漆黑。
辛莲来到和心居,进了师尊的屋子。
门一开,屋内的一线灯全部点起,照亮了整间屋子。
辛莲走进内室,绕过屏风。
窗前的书桌上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正中是一个匣子,底下压着一封信。
辛莲走到桌边,拿起信。
信封上的字很熟悉,矫若游龙,铁画银钩。
吾徒辛莲亲启。
“爱徒莲莲:
一晃八年,当年那个小团子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我很欣慰,也很不舍。
为师这个师尊当得很不合格,当年将你带回来,却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无法对你多加教导,只能在出关的时候检查你的功课。可你比其它孩子懂事太多,从来不需要我操心。我只觉得明明没过多久,怎么你就长这么大了。师尊,确实对不住你。
这八年来,与其说是我照顾你,倒不如说你照顾我。
为师的身体,你也清楚。大道无情,我已经多活了这么长时间,等到了要等的人。我这一生,杀过妖魔,与无数高手结交,收的徒弟个个优秀,喝过大陆上最美的酒,也见过最好看的月。死亡,也是对我的解脱。
要说遗憾,确实还有,所以为师还想厚着脸皮,拜托爱徒一件事。你在为师门下行七,上有六个师兄师姐。为师多年不曾有他们的消息了,他们或许已经陨落,或许被困在某个地方,为师想请你找回他们。这本应该是我这个做师尊的事,奈何我的身体不争气。
你和他们一样,都是为师爱若珍宝的人。
莲莲,你性子执拗,对为师看得太重,为师其实很担心这一去,你怎么办。
人各有命,为师不想看到你郁郁寡欢,更不想看到你深陷迷途。
这次出流相门,或许是你迈出去的第一步。
除为师外,这世上,还有许多有趣的人,有很多值得探索的美景,为师不想你困隅一方。
找到他们以后,你想去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任何人能拘束你。
为师希望你自由,快乐。
师辛若瑜,留。”
字字句句,爱徒之心,昭昭若揭。
辛莲打开木匣,其中正是七个玉牌。
除刻着“莲”字的这块玉牌完好无损,其它六个皆是碎裂不堪。
是弟子的命牌。
辛莲一阵无力,忍不住坐到地上。
这房间里,再也没有熟悉的气息。
八年前,她是一个人。
八年后,她还是一个人。
少女将头放在膝盖上,抱膝而坐。
昏黄的灯光投射在她身上,只留下一地孤凉。
安蓉与临兰不敢说什么,只小心翼翼出来为辛莲疗伤。
很久以后,两小只看到,一滴水珠落在地上,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