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洲上最大的渡口,当算作葫芦渡。葫芦渡,当真是形似葫芦。
天地鬼斧神工,上天划拉出一道口子,山洪依着山水地势一倾而下,形成浩浩荡荡的淮江。淮江中下游为一山峰所阻,到了丰水期,常常漫淌两岸,淹了陈关与朝安城。
陈关,是靖国淮江渡口,朝安城,是青国淮江渡口。
至于那山?山,名为崤山,山上有一座庆俸观,崤山庆奉观素来不在青国与靖国的管辖范围之内,盘踞渡口,势力不明。
青靖两国想了想,于是将崤山只通了一半,横跨陈关与朝安城,淮江却自崤山被打通的腹部倾泄而下。
崤山、陈关、朝安城三者便形成这上下开阔而中间狭窄的地势,像极了一个中规中矩的葫芦。
葫芦渡,便是对陈关与朝安城之间需要引渡的江河地段的总称,也是青靖两国边陲最大的集市贸易所在地。
这里贩夫走卒,往来人群,络绎不绝,然而此月的葫芦渡,又比往常多了一番热闹。
靖国陈关人来人往的环林街,是通往渡口的必经之路。
一个穿着短打,背一把缠着粗布的大剑,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正穿行街头,这少年看啥都感到颇有新意。
他从环林街气派的遇仙酒楼转到用绫罗绸缎织就的成衣铺子:
“哇,这楼好气派!”
“欸!衣服也不错,看我看我,穿上这个等我除恶扬善,扬名立万之日,他家衣服价格都要翻上一番!”
“店家,这得多少钱啊,贵不贵?”
“……”
“言小山,跟土包子进城似的,能不能小声点儿?”
跟在他身后的同龄女孩儿俏脸儿上娇哼一声,一脸嫌弃。
街上不少人的目光当即被这女孩儿吸引。
她身上罩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碧青色短比甲,下着一条墨绿撒花百褶短裙,斜挎一个布口袋,里边儿装着几支箭矢,却没弓弩,头上装点着丝质感的五色绸条,衬得她面容娇俏,惹人怜爱。
这也倒算平平无奇,妙的是她身后还跟着一只硕大奇特的动物。
这动物通体雪白,头像龙头又像硕大的马头,头上长有硕大的角,角上分叉有如干枯的树枝,团团展开,竟有一米长。
角根部挂着五彩布条,脖子上系一只铃铛,一步一摇间,当啷作响,四肢又长有牛一样碗口大小的蹄子,尾巴短如兔子。
它目光炯炯,走起路来睥睨八方,像是仙家的神兽闯进凡尘要看一眼俗世的人间。
言小山不以为意,爽朗笑道:“这有什么,我是要当像小仙师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还怕别人瞧我不成?”
女孩儿有些无奈,这个显眼包。
言小山飞身先将女孩儿和鹿留在身后,到陈关南门出口排上长队,他排在末尾,只堪堪能瞧见城墙一角。
女孩儿环抱一臂徐徐赶来,哼哼道:“言小山,你两条腿的不跟在四条腿后边儿,跑什么啊?”
“十二月你瞧这里,咱们出来时,也没听说陈关渡口这般拥挤,别是有什么大事儿发生。”
言小山挤在长长的队伍里边儿,眸子中充满期待。
“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名为十二月的女孩儿美目嗔怪,拍拍他肩膀示意让开。
她对着前边儿挑担的大叔甜美一笑:“叔,这是弄啥咧,咋这么多人?”
寻常老实人哪经得住甜妹问询,先被她身后的八角吸引住目光:“嚯,小姑娘你这大鹿够神气呀。看打扮不是本地人吧?”
大叔继续道:“这都是在等渡江呢。”
原来青国和靖国被淮江分割,淮江江面最宽处甚至达到百里,最窄处便是这个葫芦渡,江面也有三里之宽。
“淮江地气特殊,仙人们不能在江面飞渡,只能和凡人一样依赖船只渡河。葫芦渡船只众多,不少官船也从这里出去。”
言小山适时插话进来:“人一向都这么多吗?”
大叔摆摆手笑道:“渡口向来热闹,陈关每日卯时就开城门放渡,倒也不至于这么多人,这几日——”
这大叔挠挠头:“听说是有什么大官儿要经过还是怎么的,咱们平头老百姓,也不太清楚。”
言小山欲要再问,后头忽然有人叫住他们:“两位少年,你们这角仙可是从北国请来,竟长得这么俊俏。”
二人回身一看,是个相貌平平的白衣书生。
这书生约莫二十多岁,背着装书及行李的箱笼,上撑着一顶遮阳的书笈,前悬挂着琉璃明灯盏,用以星夜赶路。
书生此时正笑意盈盈看着他们。
言小山咧嘴一笑,作揖问礼:“先生好,娘亲说到底是读书人见多识广,八角正是——”
他还没说完,“哎哟——”一声,吃痛看向十二月,不解道:“你踢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