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自己的右手紧扣住岩石凸起的一角,手背上青筋暴起,新旧伤痕交错,覆盖着深褐色的血痂。
这只手的手型十分稚嫩,指腹圆润而饱满。骨骼尚未支撑起分明的轮廓,就像一块柔软的面团。
只是这面团的模样有些凄惨,凝固的血痂在皮肉紧绷的过程中逐渐崩裂,淌下一道道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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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歇试着转移视线好看清自己目前的处境,然而尝试了几次后不得不放弃。他似乎只是一个观众,感受不到躯体,也控制不了动作。
另一只手在眼前挥了挥,试图抓握住岩石来减轻负担。或许是力气不够,又或许是感觉到平衡会被破坏,视线猛地摇晃了一阵后趋于平稳。
他就这样悬挂在石壁上,看着手臂渐渐发颤,指尖由白转青,又即将向僵紫过渡。
盘旋在身畔的风吹起了衣摆和头发,深黑色的发丝刮过眼珠,紧接着狠狠抽打在脸颊上,视角这才被迫向右转。
暖阳,晴空,沿岸小岛,波光粼粼的海面,与森林相邻的十字型城堡……紧张危险的状态与这幅和谐安宁的美景格格不入。
如果没等到救援,就这样掉下去是最好的选择。莫歇平静地想道。
肌肉撕裂了的双臂在海水中是无定的漂浮物。随着时间流逝,双腿摆动的幅度只会越来越小。当全身的关节都酸痛到极致,失去了知觉时,也就意味着生命将迎来终结。
莫歇并不好奇这个故事的走向,他在等待关键事物出现。
鸥群在断崖边徘徊,发出高亢清脆的叫声。它们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扑扇着翅膀靠近,坚硬的喙蹭过裸露在外的皮肤,留下轻微的刺痛感。
视线一点点下移,莫歇逐渐看清了岩石花纹的走向,同时这也意味着五指抓握的深度愈来愈浅,身躯已如风中飞絮、水面飘萍。
这时,摇晃的视线中飘落了几根翠绿色的羽毛,细小的绒毛随风钻进他的鼻腔。感官突然变得真实,泪液上涌浸湿了眼眶,海腥味倒灌进来的一瞬间打出了响亮的喷嚏。
莫歇的意识不受控制地与身体重合,难以言喻的痛感冲撞向大脑内的每一根神经,整条右臂似乎被硬生生扯断,无力地砸向胯骨。
你尽力了,已经坚持得足够久了。他默默想道。
生与死交错的瞬间在眼前无限回放,岩壁、天空、海鸥、绿草……目之所及的一切交织成了诡异的幻象。
曾经历过数十次从高空飞降的莫歇并不惧怕坠落,他从这副身体中感受到了残余的、不属于他的情绪。
平静、轻松、畅快……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不是在向死亡坠落,而是张开怀抱去迎接新生。
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态?莫歇思索着,上半身向后仰去,颈椎嘎吱作响。
突然,有人在他将要下坠的一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之大几乎要捏碎腕骨。
莫歇费力地仰起头,对上一道平静的目光。
他认得那张面孔,看起来比肖像画中的要稚嫩一些。银边框圆眼镜稳稳地架在鼻梁上,一双群青色的眼睛在阴影中显得更加艳丽。
他找不出更精确的词汇来形容此时的直观感受。
那无声凝视着自己的不像是视器,它更像是一件被珍藏的艺术品,色彩鲜艳、靓丽、高饱和度,浓重到极致,透着一点红光。静静浸没在淡薄的水光里,散发出引人探究的神秘色彩。
弗洛恩·麦金托什。
这位少年兄长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断崖,瘦削的臂膀比看上去更加结实有力,白皙的脸颊因为用劲而漫上一层薄红。
他们手握着手悬挂在断崖边,一俯一仰相望无言,竟没有丝毫紧张感。
莫歇感受着腕上力道的变化,若有所思。
[找到弗洛恩少爷了,快过来!]
[弗洛恩少爷坚持住,我们来帮您!]
[嘿!小心点!]
护卫们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股大力缓缓将他们拉了上去。满编小队挤在狭长的断崖上,不时有石块脱落,重重地落入水中。
[您没事吧?]护卫低身向弗洛恩问道。
弗洛恩微微摇头,神色平静得不似刚从危险边缘回来。被团团围住的他看了莫歇一眼,意味不明。
[莫歇少爷,您怎么会到这里来?因为有无法预料的危险,夫人特意叮嘱过您不要穿越森林,您这样做会让夫人很为难的。]似乎是队长的魁梧壮汉皱着眉头走近,在低矮的视角中显得格外气势汹汹。
[夫人已经很辛劳了,她不该为这种事情忧心。]
[刚才弗洛恩少爷也为了救您而陷入危险之中,差一点就要跌落断崖。您的言行和许多人紧密相关,您能明白吗?]
见这位少爷安静地站着,没有反应,魁梧壮汉有些烦躁地甩了甩手,招呼护卫们离开。
一种奇怪的情感在心底生发。像将一团乱麻抽丝剥茧,再一圈圈地缠绕在心脏上,随着呼吸的节奏不断收紧。
莫歇张开嘴,刚想说些什么时,梦境信号毫无预兆地断开,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连接虚幻与现实的隧道漫长而深远,无数流光碎片变速倒退,幻化成延绵弯曲的线条直通向光明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