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已过凌晨时分。
偌大的别墅,只住着她一人,难免显得过于空寂。
顾南枝冲上二楼,简单淋浴后,打开加湿器,又把空调调至二十六度,便钻进被窝,侧腮贴着枕。
闭眼,强制入眠。
她的睡眠很浅,这些年来,常常一惊一乍,总会梦见那场车祸。
午夜梦回,惊醒时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独自流泪到天明。
前段时间,与心理医生沟通过,医生建议她最好不要药物治疗,西酞普兰片这种东西,虽然能让人快速进入睡眠状态,但其副作用危害性极大,长期服用会造成肾脏功能的一定损伤,从而破坏人体免疫系统,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她也听劝,尽可能调节自己,让情绪推于平稳的状态,可每当夜深人静时,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以前的那些人和事,身体明明很放松,可神经细胞却无由来地感到紧张与焦虑,心脏扑通通直跳,头额会渗汗,根本无法控制。
譬如,今晚的那通电话,就只是简单听到他的名字,她的心,犹如平静的湖面,被掷下一块小小的石头,掀起阵阵涟漪,再也无法沉下片刻。
张嫂说,他这个周日会回去傅宅一趟。
那自己呢?还有必要去吗?
虽然很想见他,但是……
他呢?
应该不想吧。
……
顾南枝从小父母离异,妈妈不管她,却死活要争夺她的抚养权,直到姥姥去世后,过了半年,她才被转送到傅宅。
杨奶奶和姥姥是生死之交,所谓爱屋及乌不过如此,她对顾南枝的爱竟比亲孙子还要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杨奶奶是抚养她长大的人,亦是她最为珍重的亲人,没有任何之一。
单亲小孩就像那个被人踢来踢去的足球,缺乏爱,从而变相地渴望爱,顾南枝同样不例外。
这个亲人是她的无价之宝,是她几生几世轮回修来的福报,她极度看重这份情义,回国后,每个礼拜天,都会抽出时间过去陪杨奶奶。
老人年事已高,九十岁高龄,手脚没前些年灵活,平日里更是深居简出,顾南枝就陪着她,在傅宅大院闲聊,吃饭,散散步,又或者看一会电视节目。
这样的日子,既安逸又悠闲惬意,好不亦乐乎。
她享受着与杨奶奶的每分每秒。
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与杨奶奶两个女人就能搭出一台戏来。
她们会在客厅里嚷个热火朝天,两人都是个戏精,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没个停。就连看个电视剧,都要评选出最帅男明星与最美女演员,有时候,两人审美出现分歧,谁都不让,誓要争个脸红耳热,扞卫演员们的美貌,就如同扞卫自己高雅的世俗品味一般。常常惹得张嫂在后面捧腹大笑,说老太太简直把她给宠坏了,越发没大没小。
顾南枝也笑,没心没肺地笑,她深爱这里的一切。
这栋傅宅,于她而言,不单止是她成长的地方,也有他一份,是他们欢笑,悲伤,情愫萌芽的开始。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如果真有前世,那么,自己要经历多少次回眸?累计多少种功德?才能换来今生与他相遇相知,乃至于相爱。
可,这一切,又被自己狠狠地蠢掉了,黯然回首,那人虽犹在,只是再也不是她的了。
你相信缘吗?
我相信。
她的泪,热而烫地流着,就像那无声的溪流瀑布,快速浸湿大半个枕头。
这漫漫无眠的长夜,何时是个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