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赦闻言薄唇勾起淡淡的笑,低下头看她,墙壁斑斓的色彩融合了胡风,烛火跳动,耀眼的光芒就像是星星般一闪一闪,他一笑,那些灯火黯然失色。
“这里是我的地盘。”他低低的笑声从胸膛里传来,磁性的声线听的叶倾冉心痒痒。
地面铺着手工羊毛地毯,纹样复杂,颜色纷繁,以正红色做基调,上面多以石榴花为主。同一个大厅内摆着大大小小的赌桌,玩法也是多种多样,摇骰、投壶、麻将、推牌九,甚至还有斗蛐蛐和斗鸡。
叶倾冉看着眼前一幕幕人声鼎沸的画面,人头攒动,不论男女老少,都在愤怒或者兴奋的大喊大叫。
“开啊!快开!”
一桌摇骰的开盘,竟然是三个六豹子。一整张桌子上除了一个年轻男子,其他人皆垂头丧气。
叶倾冉跟上赫连赦几步,手肘碰他,冷漠地问:“你们是不是出老千?”
赫连赦侧过头睨了一眼,视线挪向押了豹子赢得盆满钵满的男人,狭长的凤眼勾了勾,笑道:“不出老千赌坊怎么经营?你真当赌博是靠运气的游戏?”
叶倾冉闷哼一声,指责他:“不义之财,丧尽天良。”
赫连赦一手揽过她的肩,冲她玩味一笑:“你还借着老虎杀人,要他们死无全尸呢。我们彼此彼此。”
他怎么知道?
叶倾冉惊讶地张了张嘴,闭起眼回想那夜她做了什么留下把柄。结果脑海里浮现的是另一幅画面,漆黑的树洞里彼此滚烫的身体和喘息声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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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羞耻地垂下头,握紧拳头,内心深处无比崩溃。她感觉自己被赫连赦看光了。她的秘密赫连赦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自己却怎么也看不透这个人。
她一脸羞愤的模样着实可爱,赫连赦眼角含笑,牵起她的手往二楼走去。
叶倾冉自然记得这里,她上回还在这昏睡了三日。屋内的香味若有若无,腿刚踏进去她就哈欠连连,困得不行。
“带我来这做什么?”叶倾冉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手肘撑在一边抵着脑袋昏昏欲睡。
赫连赦的身影并不在身边,叶倾冉抬头看过去,发现他正站在墙面,似乎在观察什么。
“赌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你想知道的或者你不想知道的,在这里,见不得人的消息就是最宝贵的买卖。”
听他这么一说,叶倾冉有点清醒了,她问:“你带我来听什么消息?”
“你不会要收我钱吧?我没钱啊。”
不知屋内的小窗口里出现了什么,赫连赦沉吟不语,光是看背影,叶倾冉也感受到了莫名的寒意。
好奇心害死猫,叶倾冉起身走到他身边,视线转移到小窗口,一眼便看见了一个长相魁梧的人,看着不是普通人,或许是个练武之人。
紧接着他周围踌躇着一个模样有特点的男人,叶倾冉先是一愣,后面反应过来,这不是金国人吗?
金国人的面貌在大楚人堆里一眼便可以看出来。金国大多是荒漠戈壁,太阳光照射人脸,把他们的面容晒成深沉的红色。
两人在同一个赌桌下坐着,手里推着牌九,身体朝着各自的方向侧了侧,口里念念有词。
叶倾冉猜测他们正在交换消息。
“你可别告诉我,那个金国人旁边的是骁骑营的人?”她蹙起长眉,鬓角的发丝泛上银光。
赫连赦道:“你猜金国人和骁骑营的人在说什么?”
叶倾冉不怒反笑:“隔这么老远,你有顺风耳吧,这怎么能知道?”
赫连赦转过头,淡淡抬眸看她:“听是听不见的,但我看得见。”
行,会唇语是吧,了不起。
叶倾冉觉得无语,靠在榻上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疲惫:“所以他们在说什么?”
“战马太烈了,不好驯服。”
叶倾冉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她喝了一口茶,困意袭来,语气轻飘飘的:“你也就只能看出来这点。北狄的马野性难驯,得亏人家北狄骑兵骁勇善战。骁骑营确实没有碰过这好东西。”
一大早被拉去跑马场,坐了一个时辰马车去郊外,又坐了半个多时辰来这里。叶倾冉感觉自己风尘仆仆,太累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倾冉已经分不清时间长短,赫连赦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你今天为什么救司晏?”
“……”叶倾冉被他温热的呼吸弄的脖子好痒,换了个姿势继续躺,有气无力地答:“谁是司晏?”
大约是即将进入梦境,叶倾冉意识涣散。不知为何,脑子一抽,浮现出司晏在人群里众星拱月般的被围绕,那张脸上永远带着倦怠和傲慢,叶倾冉唇角不自觉上扬,傻笑起来:“那个气质迷人的公子吗?”
屋内的气息一时冰冷刺骨,叶倾冉阖上眼,竟然觉得如坠冰窖。她想睁开眼,奈何眼皮太重。黑暗中,叶倾冉似乎抱起一个温暖的枕头,调整了姿势,压在上面舒服极了。
有人用磁沉的声线以诱惑的口吻询问她:“那赫连赦呢?他怎样?”
叶倾冉为难起来,颦眉不语,她抱紧温暖的枕头,意识模糊不清,就像在做梦时说呓语一样,一字一句认真地回答:“我不会和他分开的。”
看着腿上昏昏沉沉的人呼吸平稳,赫连赦忍不住伸出手一点点描摹出她的侧脸。他用修长的指节抚摸她的眉眼,忽明忽灭的灯光映衬出叶倾冉明艳动人的美貌。
赫连赦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叶倾冉高挺的鼻子,她不舒服地哼吟起来,两道好看的眉毛微蹙,面露不悦。
赫连赦眼神迷离地盯着她的侧脸,呢喃道:“我也希望。”
上京县衙。
柳拘桌面上摆放着一叠档案,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近一个月来案件毫无进展,每次他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派人去追查以后那点细微的线索早就被有意无意地抹去。
林宏业调查回来,给柳拘带了一个消息。他一进门面带遗憾:“柳大人,上回落水死亡的男子有人认出来了,是在上京城里做烟花买卖的商人。”
柳拘双眼锋利的视线扫过林宏业,重复道:“做烟花买卖的商人。”
林宏业被他这么一盯,背后阴风阵阵,寒意彻骨。他屏息道:“属下查了,就是一个本分的商人,外地人,孤身在上京,因此没人来认领。”
柳拘剑眉横飞,脸色极差,他站起身时一个踉跄,眼前一黑。数日的奔波劳碌让他浑身疲惫,明日休沐他要好好休息。
林宏业想上前扶他一把,却被柳拘冷眼一瞧,吓得立马站直身子。他冷汗直冒,劝诫柳拘:“柳大人还是要注意身体,查案的事刑部和大理寺兜着,我们县衙人手哪里调动的过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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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拘目光冷淡,他似乎十分疲劳,眼皮都懒得眨动,漆黑冷硬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
“燕家的灭口案,太子十分重视,明日若是有线索,去我府上报告。”他两手撑在桌头,艰难地抬腿,由于坐在太师椅上太久,两腿已经麻木。
林宏业欲言又止,为了让柳拘放心休息,他还是应了一声“好”。
等柳拘离开县衙,林宏业取了牌子和老陈交班,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老陈拍了拍他的胳膊,叹气道:“你咋了,怎么跟着柳大人时间长了,也是这副正言厉色的面孔?”
林宏业摇头,长叹一声:“以前听说上京县衙是钱多事少的活计,他娘的我真想抽死说这话的人。”
老陈走到小桌边,拍了拍桌子,笑着道:“喝两盅?”
林宏业还是摇头,兴致缺缺。
老陈恨铁不成钢:“哎哟,你这是何苦呢?柳大人他是柳尚书的侄儿,明明可以沾柳尚书的光平步青云,捞个闲职当当,过两年有了资历再升升官。他现在没日没夜的就是想靠自己做出点成绩,到时候在朝廷上可以不被人嚼舌头说他是靠着柳尚书上位。可你呢?咱们都是上京城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这事办成了,功劳是上头的,咱们那点三瓜两枣的工钱总不可能涨吧?就算办不成,这和咱们有几毛钱关系?别那么累嘛,你这样我还以为你想升捕头呢。来,坐下坐下。”
林宏业不情不愿地挪了挪,凳子还没坐热,一下子站起身走了,他抬起手向后摆了摆,闷闷道:“没心情,你晚上值夜别给喝睡过去。”
县衙门外,桔红色大灯笼高高悬挂在门两侧,黑暗的街边空无一人,远处有一一个小摊,林宏业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往前靠近两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守着摊面。
“来碗馄饨不,官爷?”老妇人热情招待他,两只眼笑眯眯看着林宏业。
林宏业扫过她身上的粗布和七八个各种布料的补丁,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一碗馄饨。
老妇人开心地笑起来,手脚麻利地下了馄饨。她背对着林宏业,自顾自说个不停:“哎,自从上京出了那么多起案子,这夜里敢出来的人都不多了。哎,生意难做啊。官爷您要不要放葱?哎,燕大人一家实在是太惨了,燕夫人是个菩萨心肠,怎么会遭此横祸呢?西郊那对聋哑夫妻就靠给燕府送柴火过活呢……他们也是可怜人,女儿被人拐了,儿子也走丢了。好了官爷,您慢用啊,有点烫。”
上京城的天空厚重的云层掩住月光,只有风吹过的时候,月明透过一点点的云缝洒落出一点点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