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玫说,“你父亲曾是我父亲的朋友,所以把你送来我们家住,否则你怎么从不问我,关于我的爸爸妈妈?”
叶墨珲本来担心祝玫发现了自己同刘子山的关系。
听她这么一说,原来不过是逼他承认自己是黄珲这件事。
他说,“没想要问,这才第二天。”
祝玫道,“我只说外公,不提爸妈,你并不觉得奇怪。”
在他内心里,早就知道她是个没有父母的孩子,是吗?
这是祝玫内心的敏感。
叶墨珲能感知到她的这份敏感。
当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建立了情感的联接,就会被她的喜怒哀乐所牵动。
他说,“我并不想触及那些会让你难过的事。”
祝玫记起了谢衡的话。
不要追求完美。
天道忌满,人道忌全。
往往圆满的时候,就是失去的时候。
那种痛苦,她已经体会过很多次了。
祝玫收起了咄咄逼人,她问,“不是说瞎了才会找我么?”
叶墨珲道,“我现在还不能失明,等我把车开回去再失明8小时行吗?”
祝玫被逗笑了,说,“不行。”
叶墨珲道,“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我怕你不安全。”
祝玫望了望他。
车里的光线暗淡,路上的街灯明黄。
他的脸,在掠过的街灯倒影中,忽明忽暗。
行道树的阴影,不时印刻在他的脸上,让这张英俊的脸,偶尔带着点忧郁。
从昨日的头脑发热到此刻,两个人都有些冷静下来了。
至少,祝玫如此。
她说,“我想去散步。”
叶墨珲应声说好。
把车停去了滨江的一处停车场。
叶墨珲居然会紧张,仿佛进考场。
祝玫是强势的,面对这样一个女人,他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在意自己更多一点。
她应该是很受欢迎的,但往往她这样的女人,却很少有人敢追。
男人都喜欢被崇拜。
而太聪明的女人,让男人很难有被崇拜快感。
但,他喜欢。
得到一个这样出色的女人垂青,就像攀上了高峰,已拥有了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祝玫下了车,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被需要的感觉,抚平了他的忐忑。
叶墨珲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祝玫没有抗拒,反而仰头望着他,忽觉他的容颜,真是好看,如天神雕刻。
祝玫说,“你的妈妈应该是个美人。”
叶墨珲嗯了一声道,“我爸就那德行,见色起意,就喜欢漂亮的。”
祝玫笑了,问,“你敢当你爸面说这些吗?”
叶墨珲道,“我很尊老的,我怕他气得高血压。”
祝玫说,“我理解你为什么不敢同我坦白。”
叶墨珲被她依靠着,全身都是放松的。
他问,“为什么?”
祝玫刮了刮他的脸问,“你说为什么?”因为要脸呗。
男人嘛,哪儿有不爱面子的。
当众驳男人面子,就像是当众抽他耳光一样,会让男人难堪。
男人和小孩都一样。
夜色盛满双眸。
彼此眼中有星河。
祝玫在他的笑容里,闭上了眼睛。
叶墨珲在她合眸的时分,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人生第一次有了女朋友,这感觉太稀奇了。
叶墨珲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欣赏自己女朋友,忍不住又亲了亲。
两个人挽着,沿着江边走。
祝玫道,“其实今天这顿饭,吃得有些伤感。”
叶墨珲问,“为何?”
祝玫说,“小时候的这些朋友长大了,各奔前程,为生计奔波,已经不复当年。有一个朋友家里还出事了,今天没来。”
叶墨珲道,“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不一样,缘分尽了就尽了,多一天都是没有的。”
祝玫迎着江风,将长发捋到耳后。
她说,“我本来以为我那位做了全职太太的发小是最幸福的,谁知道她老公生意遇到了困难,孩子读书也没了着落,我有点心疼她。但想想,我投资了很大一笔钱给我朋友,也许某一天,我投资失败,也落魄了。”
叶墨珲问,“是上次在芮丽酒店遇到的那位俞芋小姐? 那个创业人。”
祝玫说是。
叶墨珲道,“我听黄沛说,她的项目很不错。”
祝玫道,“但如果时代的大浪打下来,沙滩上会拍死一片。”
叶墨珲问,“会后悔吗?如果投资失败?”
祝玫摇头道,“不会。”
叶墨珲道,“你和你那朋友感情很深。”
感情不深,也不会为了那姑娘泼了他一车营养快线。
当时真的可以报警的。
他不由得笑了笑。
祝玫没发现他古怪的笑,兀自说着话,她问,“知道商业社会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叶墨珲问,“资本?”
祝玫摇头说,“不,是诚信。她的诚信在我这里,比任何东西都值钱,诚信是应对风险的防波堤。”
潮水拍打着一旁的防波堤。
叶墨珲问,“是这玩意儿吗?”
祝玫笑了,她说,“你正经点。”
叶墨珲无辜道,“我哪儿不正经了?”
祝玫反问,“你哪里正经了?”
叶墨珲道,“又不是开会,我们在一起还需要正经。”
祝玫笑了,伸手戳了戳他胸口。
叶墨珲抓住了她的手指,亲了一下。
祝玫看向他。
叶墨珲问,“还有什么不太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祝玫对他的厚颜无耻,也没什么话可讲。
两个人一路走,祝玫又说了沈钰菲老公花了30万买了个所长的事。
听完,叶墨珲皱了皱眉。
祝玫道,“有点无力。”
叶墨珲道,“这才是世界的本来样子。”
祝玫说,“只是发生在我身边,而且,他们并不觉的这有问题,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
叶墨珲道,“这种事其实一查一个准。”
祝玫说,“但他们觉得是行业潜规则。”
叶墨珲看向澎湃的渤江水说,“当潜规则盛行的时候,明规则就不管用了,最后社会的制度体系就会崩盘,回归到赤裸裸的黑暗森林。”
祝玫说,“是啊,最后每个人都会因此受害。”
叶墨珲道,“但很多人看到别人通过潜规则得到了好处,就觉得那不会有后果,自己不做就是吃亏,人人如此,法不责众,法治体系就崩盘了。”
祝玫说,“我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去说,换言之,这也是一种不公平。”
叶墨珲说,“哪儿有绝对的公平呢?不过你那朋友早晚被自己害了,幸亏你们都是朋友,如果是表面朋友呢?”
祝玫点头说,“是啊,的确如此。”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聊。
叶墨珲说起了他曾经的驻外时光。
“看到尼若尔和乍德,就能够理解解放前,老百姓的生活,也能够理解,建国的伟大时刻。”
祝玫说,“幸福,就是要多往下看。”
叶墨珲说,“下面的人何其无辜。”
祝玫听了直笑。
祝玫道,“难怪你会法语也会阿语。”
叶墨珲用法语,说了句话。
祝玫问,“什么意思?反正不是我爱你。”
叶墨珲说,“是一首小诗。”
祝玫道,“翻译一下,别逼我请你。”
叶墨珲说,“来嘛,说请。”
祝玫说,“please”
叶墨珲笑得得意,他翻译道,“我请求时间停留,可时间置若罔闻。生命本无来处,时光浩茫无尽头,而我们,不过是匆匆的过客。”
祝玫说,“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叶墨珲说,“你翻译得也挺好,张若虚会问你收版税吧?”
祝玫说,“50年以后就不能收了,你学点法吧。”
叶墨珲说,“这下你懂我被乱收费时候的心情了吧?”
祝玫说,“我的收费都合情合理。”
两个人随意地闲聊。
成年人的感情,没那么多轰轰烈烈,撕心裂肺。
只是温情如街灯般的温暖陪伴,就足以慰藉被生活折磨过的憔悴不堪。
叶墨珲忽然想起莫里哀的一句话:快乐有人分担,才分外快乐。
如果衣锦夜行,那也未免太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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