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墨珲无言,感情今天不是来送他的,是来灌他的。
他老头子这是对他有多不满意?一开口就是三杯。
被送的人,不喝到酩酊大醉,说明这送别宴感情不够真。
叶墨珲连着被灌了一斤,居然还挺清醒。
叶煦钧对叶煦铤道,“珲珲这酒量算是经得起考验了。”
叶煦铤对自家大哥道,“歪门邪道的东西他都挺在行,饭后你再给他支个桌子,他能把我们的钱都给赢去,然后再去外面花天酒地。我就怕把他放到地方上去,没人管束了,更不得了。”
叶墨珲今天这台算是被拆得干干净净,他道,“我都多大了?何况我以前也没做过花天酒地的事。今晚就算支个桌子,我也得是把自己兜里的钱干干净净地供出来孝敬你们不是?再说了,我虽然不太成器,但好歹也是爷爷的孙子,我不能辱没爷爷的名声。”
说着,叶墨珲端了杯子,跑到叶儒平身边,故意谄媚地对着叶儒平道,“爷爷,你看看,本来嘛,成器的不是在勤政为民,就是在发奋治学,也就我,陪在你身边,彩衣娱亲。一个家里总要有个不太争气的不是?不然怎么显得他俩优秀?我这叫甘当绿叶,牺牲奉献。”
母亲黄静耻笑他,“你还真把自己说得挺高风亮节。”
叶墨珲道,“母亲大人,我这些优点主要像您。”
黄静被他气笑了,拍了他一下。
热热闹闹的气氛,倒是其乐融融的景象。
难得今天他家老爹在众人面前,也肯赏他这个不孝子一个笑脸。
也就当年他第一次驻外去尼若尔的时候,才有这待遇。
叶儒平道,“我的名声也被你败坏了一半了,希望另一半你为我保全保全。”
叶墨珲无语道,“爷爷,您在江湖上的名声谁能败坏得了?”
叶儒平同他碰了杯,瞅瞅他,示意坏自己名声的就是他这小子。
父亲叶煦铤也举了杯子对叶墨珲道,“你还是败坏我的吧,放过你爷爷。”
一众人哄笑。
叶墨珲抽了纸巾,擦了嘴,把纸往桌上一放,说,“我去炒菜去了。”
母亲黄静道,“你还算有点用处。”
他撸起袖子,到后厨穿了红色围裙,炒了一盘松子虾仁,又炒了一个蔬菜。
保姆做饭都没他好吃,这手艺,倒是当年驻外的时候练就的。
那时候驻外,他们那位武官是农民出身,最喜欢种地。
那么贫瘠的地方,水源不足,气温极高,却愣是被武官搞出了一片蔬菜小棚。
种花家的种地技能,是被刻在血脉里的。
可当地使馆工作人员不会做饭,他们最擅长做的是油炸蝗虫。
在尼若尔,经常会发生蝗灾,蝗虫所到之处,农作物就被一扫而空。
所以,经常发生的蝗灾,带来了不美味的优质蛋白。
优质是优质,就是剌嗓子。
武官会种地,却不会做饭。
按照他们大使的说法,是技能点没点上。
最后,叶墨珲作为秘书,勇挑重担,仗着自己好歹在农村住过俩月,挽起袖子,烧柴做饭。
谁知隐藏技能一旦点亮,技术一日千里。
这项手艺居然日渐精进,到了乍德,更是成了种地和做饭的好手。
如今,因为做饭还行,终于在家有了一定的地位。
他是全家唯一会做饭的人。
叶璟琛舀了一勺虾仁。
叶墨珲邪邪一笑说,“下了药了,快你尝尝。”
叶璟琛差点一口虾仁卡在喉咙里。
黄静气自己儿子混账,又拍了他一记。
叶墨珲笑着就跑。
叶璟琛对自家老爸叶煦合道,“爸,上次北化工那个磷酸梯级开发项目,你还是别告诉珲哥了吧?你看,他想谋害你儿子。”
三叔叶煦合含笑看向叶墨珲。
叶墨珲啧了一声,端着酒杯去给三叔敬酒。
叶璟琛叹气道,“你看我们家这些长辈,一个个都是胳膊肘往外拐的,二叔,我敬你。”
叶煦铤举了杯说,“上次梁省长和我说,你们搞的课题成果已经转化了,不错。”
叶璟琛端着笑脸说,“还是二伯疼我,不像珲哥,就想着毒害我,爷爷啊,你看看你的孙子。”
两个活宝,把气氛搞得热热闹闹的。
三婶陈洁羽对孙筠说,“还是你们家琮琮最稳重。”
孙筠摇头,悄悄凑在陈洁羽耳边道,“稳重了半天,找了个那样的,真是。”
陈洁羽拍着她的手背,算是安慰。
叶家几个妯娌之间关系一向融洽,因为各自都是事业有成的人,所以不会把目光放在家庭内耗上。
反而是彼此间互相帮衬。
但过日子,谁也不可能圆满,人生永远有缺憾,比如叶懋琮的婚姻,比如叶璟琛的情商,以及,叶墨珲的存在。
散宴的时候,叶煦钧拍了拍叶墨珲的肩膀道,“常务都是不好做的,好在我几个部委转过,地方上还有些资源,有需要就说。”
大伯叶煦钧是曾在工业部、交通部等部门任职,如今虽然去了人大,但他做人中正平和,培养了不少干部,在分管领域里,是绝对有分量的。
三叔叶煦合也对叶墨珲道,“珲珲,都是一家人,如果我这里有合适的项目,会为你牵线。”
叶璟琛跟在后面,也笑嘻嘻对叶墨珲道,“珲哥别客气啊,如果你要学工程学或者化学工业,我可以网课教你,就是收点网费。”
叶墨珲无语道,“我谢谢你啊。”
叶璟琛笑嘻嘻地说,“我这种跨专业人才,现在上一堂企业咨询课很贵的。”
叶墨珲无奈点头,抬手让他赶紧走。
叶懋琮最后出来,搭着叶墨珲的肩膀道,“地方上事情很多很杂,有什么需要,随时电话。”
叶墨珲说,“肯定要向你请教,我不懂的挺多。”
叶懋琮点头道,“我和琛琛不一样,我不收费。”
叶墨珲无语地看向自家堂哥。
送走了这些人,叶墨珲见父亲叶煦铤和母亲黄静还陪爷爷叶儒平坐着,几个人都看向他。
叶儒平起身走到后院,对他道,“过来吧,你走之前,还有些话要叮嘱你。”
叶墨珲于是走了过去问,“要泡茶吗?”
叶儒平摆了摆手道,“就让小吴弄几杯热水吧,太晚了。”
保姆去倒了水,然后就把空间留给他们一家。
叶儒平道,“原本也一直想着给你放去哪里比较好。你爸当年在繁都工作过,对繁都的情况也很熟悉。修和过去了,也能稍微照应你一些。不过他刚去,根基不稳,也有他要做的事,我也同他说了,不要太关注你,那不是好事。还有你,不许去找修和,不许越级,别以为你是我叶儒平的孙子就了不起,若是被我知道你给修和出难题,看我不收拾你。”
说到这里,他看向叶煦铤。
叶煦铤早就和叶儒平沟通好了,这时候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父亲的观点。
叶墨珲问,“如果是宋叔叔找我呢?”
叶儒平道,“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一个市委书记,有必要找你个小小的副处级吗?一个市里几千几百个副处,你排的上号吗?”
叶墨珲默默在心里翻个白眼,心想,你们说的都对。
叶儒平望了会儿天边的一弯新月,接着道,“到地方上,那就是要独当一面了。你过去之后,多观察,少说话,不要冒进。先建立自己的关系,与当地的本土干部打好交道。但这其中,也要把握一个度。”
又是一番大道理,其实他本也没打算冒进,更不会去得罪人。
但他们永远觉得,他是个冒失的人。
叶墨珲配合地应了声是。
叶儒平道,“你黄奭爷爷曾经主政陆南省,繁都是从陆南省划出来的,他对发展脉络很了解,你走之前,可以去听听他的建议。此外,我也有个老部下,你父亲同他也很熟,他的几个儿女都培养得很出色,在繁都也有些名望,叫刘子山,到了那里,你可以去拜访一下。”
叶儒平经历那十年,恢复官职之后,一直负责的是社会经济发展和体制改革的工作,繁都当年也出过推动全国经济体制改革的典型。
当时一个县里负责计划经济工作的副县长就是刘子山。
叶儒平去视察的时候,结识了刘子山。
刘子山在当地很有威望,是中青年干部中的实干派。
于是,叶儒平就在刘子山的协助下,扎根在县里调研,把这个事件作为典型案例进行研究,分析解剖,推出了许多解放思想的改革举措,在当时那个年代,能够打破当时的思维定式,实属不易。
此后,刘子山也成了省里推进改革的先进典型,一路从县里到市里再到省里,可以说也有叶儒平关照的成分,也算是地方上的一枚得力干将。
叶煦铤接过了话头道,“你刘子山爷爷当时是省计委主任,体制改革后,他当了省政府办公厅秘书长,然后提了副省长,最后是在省委统战部部长的位置上退休的。我当年在繁都,也得了他很多照顾,他是见过你的,还记得你的名字。”
叶儒平道,“子山为人正,比较可靠。他的孩子们也都很有出息,你去了之后,去看望一下子山,代我问候他。”
叶墨珲默默地听着,显然父亲和爷爷一直在帮他铺路,连带合适交往的社会关系,也都权衡利弊帮他一一甄别。
表面上看,这可真是一番舐犊情深。
可对叶墨珲来说,无非是,他们不相信他能做好。
这个不成器的人,去了地方上锻炼,他们恨不得为他把所有的弯路都走了,把所有的坑都填了。
就怕他辱没了叶家的声名。
怎么会呢?
他到底是叶家的子孙。
他们就不能相信他一次吗?
大概是不能的。
刻板印象,早已无可挽回。
叶墨珲看着面前玻璃杯里的水。
叶儒平又提了两个人,叶煦铤也都为他做了简单的介绍。
叶儒平叹道,“活到我这个年纪,说来应该有很多朋友,但其实知交无多,很多人看着每年来走动走动,但其实你也未必敢信他。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知人固不易也,弟子记之。”
叶墨珲默默听着,也明白叶儒平的意思,他推荐去接触的人,也未必能全信。
自己交往的人,也未必不可信。
叶儒平又道,“另外,你黄奭爷爷的弟弟住在繁都。他们一家子,也同我们算是有些往来。他们家女婿小黎,现在还在渤江区当着区委办主任,有些情况,你也可以去请教他。地方上,人与人的关系会复杂一些,你心里有个底,办事就不至于莽撞。虽然现在干部流动常态化了,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要有这种觉悟。”
叶墨珲猜测,宋修和去了繁都,黄家就请了叶儒平出面,同宋修和打了招呼,帮忙关照黎沐风。
有市里一把手关照,一个区里的小小科级干部,必然是晋升无碍的。
既然打了招呼,自己过去,黄家的女婿也就要关照自己,这就是交换。
在他们,这是关照,但这事若是他去做,那就是滥用权力,是结党营私了。
叶墨珲没有说什么,对双标doge,他一向包容。
反正只要带着耳朵,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可以了,否则道理听太多,容易脑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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