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这些天来，他第一次这样看自己。

即使只是偷看。

月娘晾完衣服，提起空木桶，转身回头，正遇上高翰章匆匆避开的目光。

她没说话，微微一笑，抬脚就走。

刚回到厨房，放好东西。

却忽然听到小院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接着，小院的大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位打扮寻常的老者，被一群宦官模样的人围着，缓缓走进了院子。

月娘隔着窗纱，默默观察着那些打灯笼的太监。

有在杨公公身边4年的熏陶，看那些人身上穿的服装品级，她很快就猜到了来者是谁——

他恐怕就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嘉靖皇帝最贴身的宦官，杨一金的干爹，宫里人称“老祖宗”的那位吕芳。

只见吕芳一声不吭，让人带着进了正堂。

马上又有小太监去了高翰章的屋子，将他也带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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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这是吕公公准备私下接见高翰章。

看来，江南织造局的事情，终于要开始刨根问底了。

也不知道高翰章那个傻书生，知不知道这个时候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月娘咬了咬牙，飞快下定决心，冲出厨房，就往正堂闯过去。

果然被门口把守的小太监拦下了。

“你们让我进去！我要跟吕公公回话。”

她故意提高音量，大声叫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懂不懂规矩……”

把门的小太监还在小声呵斥她。

房门里面却传出了一道威严的老者声音。

“让她进来。”

月娘心中一松，迈步走进了正堂。

只见上首坐着的那位吕公公还没开口，站在下首的高翰章先说话了。

“罪员先行回避吧？”

“不必了，你坐。”

吕公公按下了想要离开的高翰章，让其他小太监都出去了。

他打量了一眼在正堂中央站定，低眉垂首的布衣女子。

“你就是跟了杨一金4年的月娘？”

月娘犹豫了一下，点头应道。

“是。”

“没有什么丢人的。宫里有10万太监宫女，结为对食的有好几百对呢。”

吕芳笑得一脸慈祥。

“你和杨一金就算没有夫妻之实，也有夫妻之名。你想不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月娘依然低着头。

但她能感觉到，高翰章的目光一直瞟向自己。

“回吕公公的话，月娘与杨公公没有夫妻之名。我只是伺候他的一个奴婢，后来杨公公认我做了他的干女儿，我该称他为干爹。”

这一刻，她忽然懂了杨一金当时的良苦用心。

吕芳却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称什么都行。我只是想问你，你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月娘恭顺地说道。

“干爹有吕公公呵护，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谁也呵护不了谁。”

吕芳打断了月娘的话，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杨一金想呵护你们，我也想呵护杨一金。可现在他自己做了孽，谁都呵护不了了。”

他喘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浙江的八百里急递今天下午到了，杨一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