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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是干什么!让开!”
织造局内堂里,高翰章被几个小太监堵在中间,无论如何奋力挣扎,都没办法突出重围。
“高大人,您写吧!”
“对呀高大人,写了凭据再走吧!”
“杨公公的对食出了事,您不写个东西,我们怎么敢放您走呢!写吧~”
“就是,您就写吧高大人~”
小太监们不打人,也不骂人,只是像麦芽糖一样围着高翰章,叽叽喳喳,怎么都不肯放他走。
高翰章狠狠喘了一口气,大声质问道。
“什么杨公公?什么对食?我一个都不认得!你们找错人了!”
这时,坐在琴桌前默不作声的月娘,忽然开口了。
“杨公公,就是江南织造局的监正。我是伺候他的人,宫里把我们这样的人叫做对食。”
周围的小太监们顿时捂嘴偷笑起来。
高翰章如遭雷击,猛地转过头看着她,满眼难以置信。
“那个沈先生,恐怕也不是你的什么叔父吧?”
月娘低着头,避过高翰章的目光,摇了摇头,艰难地吐出了实情。
“他是江南织造局最大的丝绸商,我是他花钱从苏州买的,送给了杨公公。”
高翰章顿时气得全身发抖,连脚下都快站不稳了。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是掉进别人故意设下的陷阱里去了!
这背后,自然有人指使。
不用说,目标就是这几日剑拔弩张,迟迟无法通过的“以改兼赈”救灾方案!
“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主子,我高某人不会写任何东西!还有……”
他猛然转回身去,一眼都不愿意再看月娘,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以后不要再弹《广陵散》,否则,嵇公在天之灵会雷劈了你们!”
说完,一甩袖子,大步朝内堂外冲去。
可惜没走几步,还是被那几个麦芽糖般的小太监缠上了。
“别走啊!大人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就是,您可不能这么走了呀~”
高翰章被纠缠得面色赤红,大声怒道。
“你们不让我走,那干脆就拿出一把刀来,在这里把我杀了!”
为首的一个胖太监,翻了个白眼,一股地痞无赖的不要脸劲顿时涌了上来。
“哟,居然还讹上我们了!还什么知府呢,我们好怕怕呀~”
“高翰章,我可告诉你,我们可是杨公公吩咐下来伺候月娘的。现在她跑出来偷汉子,要是杨公公回来知道了,我们几个也是个死。
“您的命贵,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贱命一条。要不这样,你要走也可以,先把我们杀了吧?”
说着,反手把自己身上的太监服全扒了,露出白花花的肉身子,就往高翰章身上贴去。
其他太监有样学样,也都把自己的衣服扒了,拖着高翰章不放,挨挨擦擦往他身上挤。
“来呀,动手吧,把我们杀了吧!”
“来呀,快点!往心窝这儿捅……”
月娘眼睁睁地看着前一刻还弹着《广陵散》,立志追随嵇康的清雅书生,这一刻被这些地痞流氓的下九流手段围着欺负,竟无计可施。
犹如白玉陷入泥淖中,斯文扫地,狼狈不堪。
她不由得想起沈三岳设下这条计的时候,对自己说过的话——
“雅人或因清高而不合污,却绝不会以清高而拒雅致。”
高翰章,就是被这份雅给害了!
被自己这些以雅为局的雅贼害了!
两行清泪静静流了下来。
月娘站起身,再也没去看桌上的古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