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见从琼楼阁那里想到金家,不觉便又想起金起陆,当日在胶州虽用青靥书生的毒针伤了他,但其后再无半点金起陆的消息,不知他是生是死。若当日那一只毒针当真除了金起陆,这金门便不成威胁,更遑论这琼楼阁。
宁心定虑思索良久,虽不得结果,但心中总是静了些。她坐不住,便起身去看云峰那里的情形。只是到了前头的玩乐之所,寻了一阵,也不见卫妈妈与云峰,她心中还道:“莫非是已商议妥当,放月儿去了。”但转念即想到先前侯四说的,卫妈妈实是受了云峰他父亲的指使,又觉给月儿赎身这事不会容易。
她看了看左右,见那几个曾被她打过的龟公正在楼下的一张小桌上玩骰子喝酒,便走近了去,问道:“几位大哥,不知卫妈妈现在何处?”
那几人都挨过柳惜见的打,心中对她是又恨又怕,便有个报复心重的道:“不晓得,你问别个去吧。”余人听他这么说,原有些惴惴,但看柳惜见没多说什么,果然转身走了,这才低了头凑到一处,有个低声道:“哼,她也有来求咱们的时候!”又有个道:“方才真应该让她跪地来求咱们。”一人问道:“如何让她跪求咱们?”方才说话那人道:“和她说,只要她肯跪着求咱们,咱们便告诉她卫妈妈在哪儿。”
各人虽知这绝无可能,但叫对头跪下来这样的言语总是中听的,便都大笑起来,哄笑声中,忽见一样东西飞射而来,打在几人身前桌面的一粒骰子上,“铿”一声脆响,被打那粒骰子碎成好几块。再定睛细看,一枚铜钱已竖着嵌进了桌,各人均为这变故惊得呆了。还不及回神查探那铜钱是从哪里打来的,又听见“嗖”一声从对面过来,一眨眼的功夫,桌上另一颗骰子也“铿”一声碎成数块小粒,击碎骰子的物事也是铜钱,钻嵌入桌面,没了大半。
突变再起,这时几人却都缓了神来,一齐看向对面,只见柳惜见端立不动,左手心里还摞着十多枚铜钱,她右手抓起几枚又松手,任抓起的铜钱再落到左手心的铜钱堆上去,叮当作响,反复如此抓了松手,松手再抓,便像是抓着玩一般。
几个龟公知是她掷铜钱来打碎了骰子,心又提起来,便在此时,见柳惜见手一扬,须臾,几人身前桌上的一只酒碗“铿啷”一声碎了,碗里酒水溢出,流得满桌都是。几个龟公先后站起来,离那桌子远远的,满心惶恐。
柳惜见把头一歪,笑问道:“卫妈妈在哪儿?”
几个龟公怕柳惜见再打铜钱过来,便都道:“在金缕小楼。”
柳惜见道:“怎么走?”
一个龟公指了指西北角,回道:“从那里的小门出去左拐,直走有座小阁楼,那里就是。”
柳惜见又问道:“云峰和卫妈妈一处吗?”
众龟公都道:“是。”
柳惜见道:“早这么告诉我不就好了,何必要自讨苦吃呢。”说罢,转身往西北角去,众龟公面面相觑,看柳惜见走得没了影,才回来收拾桌上的乱迹,便有一个龟公埋怨道:“看你们,都挨过她的打了,还要说得罪她的话。”各人听他这话,便不乐了,都道:“你不也说了笑了。”一时这里便小声争闹起来。
柳惜见依着龟公们指的路径行去,果然见了那金缕小楼,这阁楼造的小巧,门窗前都挂着一应的金色帘子。楼旁栽种水仙及兰花,几只黄色小蝶正在花间翩飞。
柳惜见走近那小楼,听得楼上有人说话,正是云峰。只听他道:“当初说好了二万两,如今你却要再加一万两,卫妈妈,你说话不算话的嘛。”
柳惜见心道:“果然不顺。”又听得卫妈妈道:“云公子,你记错了吧,我当初说的明明是三万两,三万两银子才能给月儿赎身,你到底是怎么记的。”
似是云峰拍了桌子,听得一下拍桌声响,卫妈妈道:“云公子,三万两就是三万两,少一毫也不能把月儿给了你。你说说,这三年多将近四年,月儿是一个客人没接,我砸了多少银子养出来的花魁,都还没挣钱呢,就被你一个占了这么多年,我折本了,折大本了。”
云峰怒道:“你用月儿挣钱,害得月儿这样苦,还有脸说出来!”
卫妈妈“哼”了一声,道:“为何会有这烟花之地,为何会有咱们做皮肉生意的,还不是你们男人要。害得月儿这样的,不是我,是你们这些男人,是这世道。”
楼上无人言语,过得一时,才听卫妈妈道:“再说了,老娘也是这么过来的,月儿是我悉心教养的,我可把她当做女儿一样看,只要她乖乖的,等我过几年归西了,这倚红偎翠便要传给她,她这辈子,足可过得舒舒服服,谁知道你横插一脚,让月儿落得这般田地,是你害了她呀。”
云峰道:“胡说八道,你安的什么心,也不会是好心,有点良心的,谁会逼良为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