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欺瞒。”
欺瞒……如果这也叫欺瞒,那他这二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不是吗?
季昌宁深吸一口气,他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趁早说清楚的好。
一直这样拖下去,其实对谁都不好。
他整理好心情,笑了笑:
“裴老,这种行为,对您其它弟子来说,确实是欺瞒。”
“可我习惯一个人解决,以前也是这样的,只是您以前没注意过我,所以不知道而已。”
季昌宁实话实说,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刺伤人的话,真正刺痛的话,他又不是没听过。
“裴老,您如今这份弥补往昔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接受与否,难道不该先问问我吗?”
季昌宁微微皱眉,眼神中带着一丝倔强与疲惫,直视着裴书臣。
“总不能,我这一生,您厌弃的时候,便将我伤的体无完肤;您兴致来了,教导、疼爱一番,便让我对您立刻原谅。”
他轻轻摇头,苦笑了一下。
“说实在的,我们都心知肚明,最开始我的师父应该是您的师弟。”
“但父皇为了牵制您,强行将我寄养在您膝下,我不后悔成为您的徒弟。”
“可也仅仅是不带着怨念罢了,谈不上什么感恩戴德。”
季昌宁微微仰起头,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远方,陷入了回忆。
“若重来一次,我有选择的权力,您和程叔儿,我会选择谁,不言而喻。”
注意到裴书臣面色不好,季昌宁还是收敛了些:
“破镜重圆?那只是话本子上的戏码,您在我心口上、身体上划下的,那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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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真实存在着,永远都无法泯灭。”
说到这里,季昌宁抬起胳膊,将袖口往上卷了卷,露出一道丑陋的烫伤痕迹。
疤痕颜色比他的肌肤略浅一些,已经彻底痊愈,可看上去仍旧狰狞不已。
“您还记得这个伤怎么来的吗?那一年,我在书房中做功课,因为将韵写成运,您随手将油灯挥向我。”
“滚烫的油灯,倾洒在手臂上,火辣辣的灼烧感,至今都清晰可见。”
“我身上数不尽的伤疤,皆是您赐予。”
“战场伤不了我分毫,可您让我伤痕累累。”
“您觉得,我现在原谅您的几率大吗?”
平静的语气,就像是路人甲在诉说着过往人生经历。
他曾一心敬重的师父,亲手将他推入深渊。
他付出十多年的努力,只想换师父的一句认同,一视同仁。
可是呢?
裴书臣不喜,他便要背负污名;裴书臣不喜,他就要被区别对待二十年;裴书臣不喜,他便要打成丧家之犬……
“裴公,我也曾努力想做您的徒弟,可我太愚笨,总是达不成您的要求……”
季昌宁笑了笑,自嘲似地摇了摇头,眼中有泪水隐忍着未滴落:
“您说裴府是避风港湾,可它何尝不是我的炼狱场?”
说到最后,许是今夜的糖果太甜,又或是病痛伤的他,有些控制不住。
苦埋二十多年的眼泪,终是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
那满腔悲凉,终于在那一刻尽数抒发出来。
他看着裴书臣,满含泪水的眼睛里,倒映着老人的身影,他轻轻地喊了一声:
“师父——”
两行清泪从眼中滑落,季昌宁轻声哽咽:
“在我被皇兄算计下狱,奄奄一息之际;在我出征外域,伤痕累累之时;再被您惩戒,丢掉半条命时……”
“我也曾幻想过,您一定会来救我吧。”
“可是……没有……”
“一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