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菲勒蒙感觉堵在心里的淤泥被雨水冲刷干净了。他不再每晚都做被野兽追逐的噩梦,取而代之的是关于花的梦。一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娇嫩地盛开在泥土之上。
那天,也下着雨。
菲勒蒙去墓地祭拜父亲的忌日,在那里,他与巴兹尔重逢了。虽然巴兹尔打着伞,但菲勒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站在一个并非菲勒蒙父亲的墓碑前,局促不安的姿势,像个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巴兹尔也很快发现了菲勒蒙,露出尴尬的表情,然后侧身让开。巴兹尔的举动显得多余,菲勒蒙并没有站在他旁边的意思。
“父亲的墓,不是那里。”
“啊?”
巴兹尔发出一声尴尬的惊叹。或许他根本没有发出声音,是菲勒蒙听错了雨声。
“父亲的墓,不是那里。”
菲勒蒙重复了一遍。
“心意到了就好,地点有什么重要的。”
巴兹尔厚颜无耻地说道,然后趁着菲勒蒙走到父亲墓碑前,悄悄地挪到了他身边。两人并肩而立,目光却都没有落在墓碑上,也没有看向彼此,而是直视着前方。前方,一座不知为谁而建的耶稣雕像,身上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如同盖着一条毯子。
“这样也好记,耶稣像对面的墓。”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着。距离不远不近,既不像亲人那般亲密,也不像陌生人那般疏离。雨伞边缘刚好能够触碰到彼此,两人开始交谈。
“我明天离开伦敦。”
“二哥呢?”
“早就见过了。”
对话戛然而止。因为两人都知道,接下来该提到谁了。菲勒蒙最终没有问出口,但这和问了也没有区别,巴兹尔主动回答道:
“母亲……”
他开了个头,又沉默了。这便是答案。他们在用沉默交流。血脉相连的两人,无言的对话,这才是他们之间最合适的关系。
“不用去见她吗?”
“算了,现在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
春雨冰冷。不,应该说是料峭的冬末春初的雨。两人沉默地站了许久,直到巴兹尔打了个喷嚏,才开始准备离开。
他走了。
没有道别。菲勒蒙低头看着巴兹尔站过的地方,泥土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水坑,形状像极了巴兹尔鞋底的纹路。雨还在下,水坑里的水慢慢溢出,流过草地,渗进路边的缝隙,最终与雨水融为一体,消失不见。流向某个地方,流向河流,对,流向河流。
很快,墓碑前就空无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