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勒蒙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威尔逊昏迷不醒,但看起来伤势并不致命。猎犬已经不见了踪影,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各种复杂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恐惧、寒冷、血腥味、火药味、夜风、寂静……
“好久不见了,弟弟,你还是这么没用啊。”
……还有厌恶。
“巴兹尔,你这个混蛋……”菲勒蒙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嘶哑。
“怎么跟哥哥说话呢?”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菲勒蒙的面前。
巴兹尔·赫伯特,菲勒蒙同父异母的哥哥。
四目相对,如同野兽般凶狠。
嘈杂的喧闹声,愤怒的咆哮声,此起彼伏。
“不是说好是来猎狼的吗?!”
“我们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提前说明?!”
病房的墙壁上,投射着几道长长的黑影。其中一个身影高大挺拔,正襟危坐,像是在训斥着什么;而另外两个身影则显得有些矮小,随着训斥声的起伏,不安地晃动着,看起来有些滑稽。
“话说回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很难解释。”
“我都已经亲眼看到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说话的声音压低了几分,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像是带着某种诱惑。唯唯诺诺的解释声,和低沉的男声交织在一起,最后,像是谈判破裂了一般,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声怒吼。
“我真的很抱歉!”
负责交涉的警探似乎没什么经验,此刻已经完全被对方的气势压制住了,最后,他用一种讨好的语气说道:
“我亲爱的弟弟也受了伤……”
然后,他像是施舍一般,说出了最终的目的:
“你们打算赔偿多少?”
巴兹尔·赫伯特,是个骗子。
……
巴兹尔走进病房,在菲勒蒙的病床边坐下,不满地抱怨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会在这里?”菲勒蒙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甚至能感觉到骨头断裂的错位感。每动一下,都让他冷汗直流。但他还是强忍着不适,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
巴兹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皮套,从中抽出一支雪茄,放进嘴里点燃。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密的烟雾,一股刺鼻的烟草味顿时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你的教养呢?”菲勒蒙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巴兹尔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开口说道:“你误会了,我并不知道你会在这里。如果我知道的话,我绝对不会来。你以为你还是个孩子吗?居然……”
“你该不会连警察都骗了吧?”菲勒蒙打断了他的话。
巴兹尔翘起二郎腿,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说道:“不是我求着他们,是他们求着我来的。”
“伦敦那些经验丰富的警探,居然需要你的帮助?”菲勒蒙嘲讽道。
“那些警探里,有谁有猎杀狼的经验吗?”巴兹尔反问道。
菲勒蒙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猎杀过狼吧?”
巴兹尔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
《伟大的探险家巴兹尔,在印度猎杀长牙虎!》
巴兹尔常年在世界各地游历,甚至有些年份根本没有踏足过英国本土。但即使如此,他在伦敦依然家喻户晓。
那些渴望冒险的民众,总是热衷于收集关于巴兹尔的新闻报道和每年出版的探险故事,并从中编织着自己心中的英雄梦。就连玛丽,也曾经偷偷地收藏过几篇关于他的报道。
巴兹尔带回来的“战利品”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有来自印度,长着象牙般长牙的老虎;有来自中亚,被当地人奉为火神的长腿蛇蜕;还有来自非洲,据说是从茧中孵化出来,长着翅膀的巨型蜘蛛……每一件“战利品”背后,都有一段惊险刺激的冒险故事。
然而,与他丰富的“冒险经历”相比,他带回英国的“战利品”却少得可怜。对此,他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
有时是因为遭遇了愤怒的土着居民袭击,不得不丢弃行李逃命;有时是因为航海途中遭遇风暴,货物沉入海底;有时是被海盗洗劫一空;有时是出于善心,将战利品捐赠给了当地社区;有时则是为了完成某个神秘的委托,将战利品送到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每一个借口,都为他的冒险故事增添了几分传奇色彩。
令人惊讶的是,很少有人怀疑他的“冒险经历”的真实性。
他那高大英俊的外表,在公众面前展现出的出色口才,以及赫伯特家族世代相传的男爵爵位,再加上那些为他说话的名人朋友,以及他那还算不错的文笔和用来包装自己的生物学知识,最重要的是,他那高超的图像处理技术……这一切,都让他成为了一个完美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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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勒蒙和亚瑟重逢后,也曾经短暂地怀疑过,巴兹尔会不会是真的在和某种神秘力量作斗争。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第一次买了一本巴兹尔的书。然而,就在那天晚上,他只看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巴兹尔的书里,充斥着各种荒诞不经、充满种族歧视的妄想。菲勒蒙甚至怀疑,那些所谓的“探险照片”,都是他花钱雇人拍的,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去过那些地方。
当然,菲勒蒙自己也不是什么道德楷模。
巴兹尔想要怎么骗人,都和他没有关系,他也懒得去管。但只有一点,让他无法忍受,那就是巴兹尔居然利用父亲留下的男爵爵位来进行诈骗。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菲勒蒙从短暂的回忆中回过神来,问道。巴兹尔看起来心事重重。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我杀了人吗?应该没有吧?”
“我知道些什么。”菲勒蒙说道。
“但要不要告诉你,是我的自由。”
巴兹尔怪异地笑了笑,像是想要掩饰什么,却又强颜欢笑。
“你总是对我抱有偏见。”
“难道我说错了吗?”
“我不是在跟你讨论对错。”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要吵起来一样。
“难道你就打算这样放任那些怪物在伦敦街头横行霸道吗?”巴兹尔突然说道。
菲勒蒙顿时哑口无言。他原本以为,巴兹尔在了解真相后,一定会想方设法逃离这里。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还想怎么做?”
“当然是要把它们赶尽杀绝!”巴兹尔挺起胸膛,义正言辞地说道,“保护国家,是我的责任。”
菲勒蒙在心里冷笑一声,暗骂道:“虚伪!”
……
巴兹尔·赫伯特,是个怪胎。
他长得和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像。菲勒蒙的父亲身材矮小,而巴兹尔却高大挺拔;菲勒蒙的母亲目光锐利,而巴兹尔却长着一双温柔的眼睛。
但巴兹尔之所以被称为“怪胎”,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天生六指。据说,他的母亲在看到他后,当场就用牙齿咬掉了他的第六根手指,让他看起来和其他孩子一样“正常”。而那根被咬下来的手指,在家里放了很久,最后也不知被老鼠叼到哪里去了。
总之,巴兹尔的出生,伴随着鲜血和谎言。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或许是因为菲勒蒙的父母在生下他们三兄弟之前,曾经失去过一个女儿,所以他们对巴兹尔格外溺爱。同样的错误,如果换做是菲勒蒙或者他的二哥,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但巴兹尔却总能轻易逃脱。
巴兹尔很清楚这一点。
他从小就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肆无忌惮地索取。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就像是一个寄生虫,或者说,是一株寄生植物,依附在赫伯特家族这棵大树上,贪婪地吸取着养分。
他外表美丽,内心却无比丑陋。
……
“我告诉你,那些怪物的本质,并非是它们的外表,而是隐藏在其中的东西。是占据了人类身体的野兽,没错,就是野兽!”
“就像冬虫夏草一样。”巴兹尔突然说道。
菲勒蒙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个比喻虽然有些突兀,但却意外地贴切。
“没错,就像冬虫夏草一样。”
“这么说来,我打死的那些怪物,其实不能算是人。希望不会惹上什么麻烦才好。”巴兹尔看起来有些担忧。
菲勒蒙从他的反应中可以断定,他一定有过杀人的经历,或者至少,有过类似的经历。当然,巴兹尔并没有参过军。
“那是什么东西?我没看错的话,其中一个怪物的脑袋都被打爆了,居然还能动?”
“至于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菲勒蒙努力回忆着自己在杰基尔实验室里看到过的所有资料,“我只知道,那东西是其他怪物的母体,非常特殊。就算把它彻底粉碎,甚至烧成灰,它也不会死。只是没想到,它的恢复能力居然这么强。”
“也就是说,那东西是不死的?”
“可以这么说。”
菲勒蒙突然意识到,他们面对的,究竟是怎样可怕的敌人。难怪调查局花了一年多的时间,也无法解决这个难题。
“总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必须齐心协力。”巴兹尔说道,“我一直希望我们兄弟之间能够和睦相处。”
“怎么会变成这样……”
后面的事情,菲勒蒙就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怒火攻心,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掐住了巴兹尔的脖子,还是挥起了拳头,或许两者都有。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打人了,也被打了。
等到他冷静下来的时候,巴兹尔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