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应答。
或许会有人指责这沉默是无礼的,但他们也有自己的理由。首先,他们之中并没有人自称“阿波罗”。不仅如此,这声音本身是否存在都值得怀疑。
这声音就如同寒风拂过,熄灭的烛火残影;又如同巨浪拍岸,飞溅的水珠沾湿衣角,是那样的微弱而不真实,以至于菲勒蒙一度认为自己只是幻听而已。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但他的同伴布雷伯利显然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然而,就在他们沉默之时,那声音不幸地再次响起,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是你吗,阿波罗?”
菲勒蒙浑身一颤。
那苍老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断气,却丝毫感受不到求生的意志,也听不出对死亡的恐惧。与其说他是个人,不如说他只是个缺乏生命力的生物。
“你又是谁?”
虽然以问题回答问题并非明智之举,但菲勒蒙实在忍不住发问。
更何况,这个问题本身就充满了矛盾。
阿波罗,那是太阳神的名字,而这里,与其说是天穹,不如说更接近地核的炙热。甚至连建筑中的一滴水泥,似乎都从未见过阳光,整个设施都仿佛被黑暗所吞噬。
在这样的地方呼唤太阳,是何等荒谬的行为。
“你又是谁,竟问出如此莫名其妙的问题?”
“别装作听不懂,我可是你亲密的朋友。”
那声音依然自顾自地说着,但菲勒蒙却毫无头绪。他被这番对话搞得心烦意乱,忍不住讥讽道:
“假设我就是阿波罗,那你又是哪路神仙?”
“神仙?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是什么神仙?不,绝对不可能。人类是不可能成为神的。”
那声音竟然惊讶地反驳道。
“人界与神界,就像大地与宇宙般遥不可及,你可以夜夜仰望,任凭想象,却永远无法触及。所以,人类是不可能成为神的……成为神的。”
这番答非所问的言论让菲勒蒙感到厌烦至极,他径直走向了传来声音的病房。
“危险!”
不知这是布雷伯利第几次重复这句话了,他试图阻止菲勒蒙。但菲勒蒙毫不犹豫地拉开了房门。
门没锁,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不出所料,房间里坐着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
他形容枯槁,衣衫破旧,像是被囚禁了数年之久。他身上那件原本应该华贵无比的衣服,如今却如同抹布般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老人面容憔悴,如同东正教神父般蓄着长长的胡须,胡须几乎垂到地面,从间隙中隐约可见几颗发黄的牙齿。
然而,与接下来的发现相比,这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菲勒蒙从未见过如此景象:老人的面部中央,本该是眼球的位置,赫然是两个空洞。那里空无一物,只有令人作呕的黑暗在其中积蓄。
菲勒蒙感到一阵反胃,但他努力克制着。
“我不是来这里跟你探讨神学的,更不想听你那些故弄玄虚的胡言乱语。我只想知道两件事:你是谁,以及你在这里做什么。”
老人愣愣地看着菲勒蒙,仿佛听到了某种陌生的外语,片刻之后,他才开口说道:
“我的名字……我已经忘记了。希望你能理解。但如果你非要称呼我的话,就叫我‘泛人’(Pananthropos)吧,或者简单点,叫我‘朋友’也行。”
这回答完全出乎菲勒蒙的意料,简直是疯言疯语。
“泛人”这个词,菲勒蒙闻所未闻,只能勉强猜测它的含义。
“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我当然记得你问的是什么,但我更难回答。我们之间有一条不可违背的律法,那就是彼此独立,互不干涉。既然你明白这一点,为何还要对我的所作所为如此感兴趣?我实在无法理解。阿波罗,你真的是阿波罗吗?”
老人说话并不利索,但令人惊讶的是,他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试图给出合乎逻辑的答案。
菲勒蒙原本以为他只是个疯子,现在却不得不重新评估。恰恰相反,老人充满怀疑的提问,成为了菲勒蒙理解现状的关键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