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太医照常来到长秋宫为皇后诊脉。
如他所料,娘娘的精神头是一日不如一日,也吃不下任何东西,每日都是靠几口参汤吊着。
再探脉象,已是微弱的几不可察。
李太医面色凝重,号脉的手腕微微发颤。
楚玥倒是坦然,“李太医,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李太医诚惶诚恐,“娘娘言重了,这都是微臣应尽之责。”
“你说个明白话,本宫还有多少时间?”
“不要再说什么漂亮话,本宫自己的身子自己还是清楚的。”
李太医踌躇再三,“娘娘脉象已是濒危之象,气息微弱,又吃不下任何东西,所以……”
“微臣所估,长则十日,短则三五日。”
莲心闻言眼泪当即就下来了,“娘娘……”
楚玥倒是面色不变,心里虑了虑,“倒也足够本宫与家人话别了。”
“莲心——”
“派人到侯府传话,明日让家里人都进宫一趟,我有好多话想和爹娘他们说。”
莲心强忍着情绪,应了下来。
——
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皇后缠绵病榻,在京城不是秘密;
但知道是一回事,真的亲眼见着自己的女儿病容憔悴、行将就木又是另一回事。
信阳侯全家于次日早膳后入宫,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如今病容枯槁,信阳侯夫人哭得几度昏厥,一向沉稳的信阳侯也是屡屡哽咽。
楚玥倒是那个最看得开的,反过来还能安慰父母。
信阳侯夫妇后知后觉,此次相见,只怕就是最后一面了。
信阳侯红着眼眶,“早知如此,为父当初绝不会让你嫁入皇室。”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不该纵容女儿当初的那一份侥幸,以为自己能成为那一份特殊。
楚玥淡然笑道:“当年的种种,情出自愿,事过无悔,爹爹何必怪罪自己;不孝女走后,还望爹娘珍重自身,好生颐养天年。”
信阳侯世子楚竑,堂堂八尺男儿,此刻也是泣不成声,“妹妹放心,我会好生照顾爹娘,让二老安享晚年,你不必牵挂。”
楚玥点点头,“哥哥~”
“哎。”楚竑哽咽着应道。
“伴君如伴虎,哥哥切记要时刻谨言慎行,懂得激流勇退、明哲保身。”
楚竑:“哥哥晓得,阿软别担心。”
这一声阿软,彻底击破了楚玥心中一直紧绷的防线,当即溃不成军,泪如雨下。
若是不进宫,她应该一直是父母兄长捧在手心的阿软,而不是深宫里必须恭谨严肃、一丝错误都不能有的楚皇后。
母仪天下是荣耀,却也是枷锁;
其次,帝王之位的男人,注定不可能是个好丈夫。
这个道理,她花了太久才明白。
……
傍晚时分,信阳侯一家依照规矩按时出宫。
难得热闹一日的长秋宫倏然又安静了下来。
与家人话别后,楚玥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她自己倒是不惧生死,但她怕身边的亲人挚友因她的死而悲痛欲绝深受打击。
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人啊,死了就是死了,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活着的人总还要过下去的。
她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告知,父母和其他亲友的伤心都是必然的,但事先知道她的病情有个心理准备,总好过忽如其来的惊天噩耗更让人束手无策。
所以解决完这件事 后,当晚楚玥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连带着第二日的精神头都好了不少,气色瞧着比以往也红润了许多。
但身边贴身伺候的宫人内监却无人高兴的起来,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长久病困床榻的人忽然气色好了,这无疑是回光返照,大限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