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感觉到内心深处被一种遗憾充满了,连同身体里,也被无法排解的虚无填充。她曾听见埃尔伍德说过一个词,“孤独”。
也许用这个词来形容最恰当不过。
她很想问问沈酒,她以前也有这样的感受吗?成为人类,就会孤独吗?这份孤独,甚至比爱和恨还要可怕,还要长久,似乎永远不会消失。
希然终于正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她望着沈酒比她冷峻的面庞,无法再用活泼的语气跟她打招呼。
她的声音苍老得就像一位快要入土的老人:“你来了……”
“我来了。”沈酒站在她眼前,回答道。
“他是你带过来的吗?”
“是的。”
“这正是我希望的最后一个心愿。你还真是了解我呢……”希然的手指轻轻抚过艾利克斯的额头,立即否认道:“不,你当然会读懂我的心思。我是你的复制品呐……”
“你不是复制品,你是真正的希然。”
沈酒看着治疗舱里的克隆人,她苍白的肤色与身上的治疗服融为一体,就像液体一样正在慢慢地蒸发消失,可是她皮肤下面的暗太物质还是像一条条的红色线虫一样,在她的皮肤底下钻来钻去。
沈酒要受不了这副场景了。
她就像看着自己正在死去,在观察室里,她的情绪还没有如此失控,一靠近克隆人和她的孩子,沈酒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撕扯。
“我是希然?……对,没错,我是希然。”
希然慢慢失去对焦的眼睛,又再次焕发了一丝生机,可是时间很短暂,她两只黑色的眼珠子就又被灰蒙蒙的阴翳覆盖了过去。
她的意识正在涣散,开始自言自语,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我们以前过得并不好,过着弱者被欺负的苦日子,我很高兴你能够摆脱过去,离开希然的人生。”
“希然没有梦想,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吃饱饭,有个遮风挡雨的住所。这要谢谢王爵……让我度过了一段丰衣足食的日子。”
“希然想找到妈妈。你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承诺吧?”
沈酒回应道:“没有。”
希然微微一笑,笑容虚弱到风一吹就会被吹散一样,她含着微笑的唇角落在了艾利克斯的额头。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亲了亲自己的孩子:“他叫什么名字?”
“艾利克斯。”沈酒重复道:“艾利克斯·奥古斯特。”
希然无力地伸出右手,带着期望的目光看向沈酒。
沈酒的脸上划过一抹哀色,把手伸了过去。
两只手在半空中相握。
希然抓住沈酒的手,放在了艾利克斯的头顶上,“不要告诉他,他的生母是克隆人。请让他摆脱跟我们一样的孤儿命运。现在,艾利克斯是你的孩子了。”
“我的艾利克斯……”
“再见……我爱你……”
在说出最后一个字后希然的手再也无法握住沈酒了,自然地垂落在了艾利克斯的额头上,遮住了孩子那双好奇睁大的黑金异瞳。
一瞬之间,眼前的世界仿佛黑了下来,孩子开始害怕地大声哭泣。
哇哇哇哇哇——
这一次,艾利克斯的啼哭再也唤醒不了自己的生母。
在孩子凄厉的哭声里,沈酒的身形晃动了一下,一只手按在了治疗舱的边缘,另一只手揪住左胸口的衣领,她好像脆弱地也要倒下了。
爱迪莱德及时出现,从身后托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安慰的话语落在她被艾利克斯啼哭声刺穿的耳朵边:“没事。我在这里。”
这一刻的沈酒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转身搂住了爱迪莱德,扑进他宽阔温暖的胸膛里,无声地释放自己的眼泪。
艾利克斯被带出了治疗室,沈酒则还留在那里。
她望着治疗舱里已经冷去的希然,松开了爱迪莱德的手,然后扯下了爱迪莱德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挂在上面的戒指落进了沈酒的掌心。
戒指上原本就刻着“XR”。
“你要赔我一个新的。”
爱迪莱德对这枚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戒指多少有些不舍,这枚戒指曾被浇灌了他无数的悔恨与绝望,就这么失去了,他心里面顿时有些空荡荡。
然而,沈酒能跟自己的过去告别,解开一个心结,他感到欣慰。
他看着沈酒将这枚戒指戴在了希然的手指上,随后,进来两个实验室工作人员推着治疗舱将希然带走去火化。随后,爱迪莱德牵起沈酒的手,两人并肩离开了那间被死亡和悲伤气息充斥着的房间。
几个小时后,升起的太阳渐渐吞噬死亡的阴影。
帝国上空,太阳崭新如初,光辉照耀四方,又是崭新的一天。
沈酒也将迎来人生中新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