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善美早已入睡。享哲独自一人倚在书房的窗边望向漆黑夜空中一轮皎洁得发白的近乎满的圆月。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感觉心神不宁。对于孩子,他说不上激动,善美喜欢就好。这种想法让他觉得自己很不对劲,这是他俩的爱情结晶,他俩那么相爱,不是应该开心,兴奋,甚至喜极而泣的吗?怀孕也是有计划进行的,只是,如今真的怀上了,又好像在计划之外。
享哲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自己会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吗?他把脸埋在手掌里,使劲搓了两下,捏了捏眉心。自从不避孕的那天开始,他就应该想到总有一天孩子会降临,自己也曾憧憬过有一个长得像善美那样的女儿。可是当听到医生说善美肚子里的胚胎已有六周,当他看到彩超屏幕上那一颗小豌豆时,他突然感到有些迷茫、有些害怕、有些不知所措了。这种想法让他觉得恐惧。自己到底怎么了?
享哲走下楼去,或许需要借助酒精的力量帮助入睡了。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小半杯洋酒,轻抿一小口,清冽感从舌尖漫延至舌根,顺着咽喉流淌下来,胸膛、腹部……所到之处瞬间像燃起了小火苗,大脑也慢慢活跃起来。
享哲把酒杯放在钢琴上,在琴凳坐下。他深吸一口气,揭开了琴盖。手指轻抚过黑白相间的琴键,轻敲几下,脑海里闪过一串不再熟悉的音符。缓缓地闭上眼睛,凭着记忆,手指随意在琴键间舞动,这是他出国前夜母亲让他弹的曲子——肖邦的《夜曲》,也是他最后一次为母亲弹奏。可是如今的他已经记不全曲谱了,他只能来来回回重复着那一小段乐曲。直至模糊了视线,眼泪一滴一滴滴落在手背上。他合上了琴盖,伏在上面抽泣。
不知什么时候,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抚过他的头,软软的,温柔地在他后背轻拍着。是母亲吗?这是母亲安慰他的方式。从前每当他沉默无语、伤心难过时,母亲总会走到他身边,摸摸他的头,将他拥入怀内。哪怕一言不发,也能抚慰他那颗孤寂的心。
享哲抬起头,却被温柔地揽入怀内,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头。或许是对母亲的歉疚,又或许是压抑许久的情绪发泄,享哲失声痛哭起来。善美抱紧了他,不时轻拍他的背,她还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见学长哭。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哭泣,或许不需要理由,那仅是一种情感的宣泄。或许她不能为他做些什么,但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一直都在。
“对不起。”享哲把脸埋在她怀里,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情绪失控。
“没什么呀,我也经常这样子。”善美依旧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发。
“我,想起母亲了。”享哲是想起母亲了,但又不全是因为想念。他没办法理清自己的思绪,他更不想造成善美的心理负担。
“嗯,学长一定很爱妈妈吧。”
听到善美的话,享哲的眼泪再度涌出,他真的很愧疚:“我对不起母亲……”
“不会的,学长那么爱妈妈,妈妈也那么爱学长。”善美安慰着。
享哲在她怀里摇着头:“我真的很对不起母亲……”哪怕知道母亲生病,他也没有回国看望她,直至她永远离他而去。
“每个母亲都有颗非常宽大的心胸,无私地爱着自己的孩子,包容孩子的所有过失,妈妈一定会原谅的,因为妈妈她很爱学长。”善美轻拍着享哲的背。“我也是一个母亲了,所以,我能体会得到,不信,你问我儿子,呵呵。”
“儿子。”享哲抬头看她。“听说儿子都会像爸爸,生出像我这样的儿子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