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床边,盯着床上那一身酒气的醉鬼看了一会,胡女又转身,去打水。
从前没见她喝醉过,但她喝醉了也跟醒时一样,是个闷葫芦。
不吵不闹地,就那么安静地躺着。
刚刚回来的一路上,她趴在他背上,都未曾怎么动过。
其实他倒宁愿她说点话,借着酒劲发发酒疯也好……
别这般安静。
像是把所有的事都压在了她自己心里。
端来水,胡女扯下一条帕子浸湿,又盯着床上的人看了一会,才拧干帕子,去给她擦脸。
他没照顾过人,但眼前人实在安静,他照顾起来也没有什么难度。
给她脱了外衣,擦了脸,擦了手,胡女盯着她脚上那双鞋看了一会,还是微冷着脸去给她脱。
他倒是想起来,这双鞋好像是那个叫阿林给她做的。
他都未曾照顾过人,就更别说是亲自给谁脱鞋了……
他的动作有些潦草,那一直安静睡着的唐今也有所察觉,腿不自在地动了一下。
但胡女抬眸去看,又只见她只是半偏了下脑袋,就接着睡了。
她是真的喝醉了。
本来就不是个有多擅饮酒的……
胡女垂下视线,又沉着一张脸,去给她脱袜子。
狐勒兰民风开放,从未有什么女子的脚不能给旁人看的规矩,王都大街上光着脚到处跑的女子随便都能揪出来一大堆。
鞋都脱了,再穿着袜子睡也不像话。
胡女把她的袜子也一并脱了,略显生硬地给她擦了脚,就给她盖上了被子。
但做完这一切,胡女就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能做些什么了。
他安静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地面上的影子,好一会,听见身后喃喃似的说了声“渴”,就又回过神来,去给她倒水。
只是该怎么给一个躺着的人喂水……
这又是他从未做过的事了。
胡女手边也没什么工具,就只能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到自己身上来,然后再给她喂。
喝到水的时候,她似乎清醒了一点。
那双混着醉意的浅色眸子缓缓睁开,半梦半醒地,朦胧看了他一眼。
一开始或许是还没看清,所以还在乖乖靠在他身上,喝着他喂的水。
但视线定下来,看清楚他是谁了,她就水也不喝了,转过头去,自己从他腿上挪开,往被子里头滚。
她喝醉了,喝得动作都慢吞吞的,对他的抵触和不满却是没有忘记。
胡女冷冷看着她的背影,“砰”的一声,也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脱了鞋上床。
在她自己挪到床的最里面前,胡女先一步占了最里头的位置。
他没有到被子里睡,只是隔着被子,面对着她躺下了。
唐今挪了一会发现挤不动了,才意识到面前有人。
微微睁开眼睛,视线定定落在他身上,唐今张口,似乎是想说什么。
大概是让他走开之类的话。
但话没有发出去,她就又看着他,闭上了嘴。
她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不想理他了。
醉鬼在某些方面,是会变得更加固执了。
特别是生气的时候。
唐今又闭上眼睛,自己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又用后脑勺对准了胡女。
胡女抿紧了唇。
翠色的凤眸直直地看着唐今的后脑勺,上挑的眼尾带出几分幽凉冷韵。
即便他此刻什么表情也没有做,那双过于靡丽的眼睛,也仍旧给人一种不好相处之感。
像是他又在和谁生气一般。
但事实他并没有。
他只是……
胡女抿紧唇,眉峰压得更低。
浓睫掩盖下了他眼底翻涌的色彩,便是这会唐今回头去瞧,也只能瞧见他低着脑袋,将大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
他微启唇,喉结轻滚,但许久许久,一直等到唇舌都发干发涩,口中干哑得像是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他才终于,将那几个陌生的字眼吐出:
“埃……度买……”
……
过分低哑的话语,即便是在寂静的营帐中,也并不起眼。
在他将那句话语说出来后,那背对他睡着的青年,也并没有回头。
于是他又低声说了一遍。
他知道,对方或许听不懂他所说的。
可是偏偏,这一句话的汉话,他并不会说。
幼年教他汉话的行官,都没有教导过他这一句话该怎么说。
他不需要向任何中原人低头说这句话。
也不需要听任何人对他这么说。
如果对方让他感到不悦,直接降下惩罚便是,无需去听任何狡辩。
他所一直身处的,就是这样的世界。
……
“埃度买……”
他又将那陌生的话语说了一遍。
可那背对着他的青年大概是真的已经睡了……
胡女也没有再开口。
他低掩着眸子,许久,也翻过了身,去背对着唐今睡。
他是睡在被子外头的,身上什么都没有盖。
二月的天虽然已经入春了,可边关的夜晚一向很冷,他就这么躺着,一直到脑袋开始有些昏沉,才缓缓闭上眼。
……
宿醉的感觉并不好。
唐今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后脑勺就跟被人砸了一样,一阵闷闷地发疼。
当她回头看到那躺在她身后的胡女时,她不禁怀疑她是不是真的被人敲了后脑勺。
但摸了摸脑袋上没有包,唐今也就还是将这个怀疑给按了下去。
虽然脑袋昏沉,但唐今还是从床上爬起,穿了衣服匆匆赶去了操练场。
等到早晨的操练结束,唐今的头疼才终于缓解了一点。
她领了早饭回营帐里,瞥见胡女还在床上躺着,也没有去喊他,将他的那份饭在床边放下,吃完自己的,就又走了。
下午她回营帐里的时候,胡女没有躺着了。
他穿着件单薄的衣服,披着他的那件麻布袍子,安静地坐在营帐门口吹着冷风。
也不知道他这么坐了多久,那张艳丽的脸都被风吹得发白,像是脆弱了许多。
但唐今一走近,那双翠色的凤眸一抬起,什么羸弱感就尽数散了个尽。
那双眼睛还是一贯的冷,一贯的傲,一贯的不见半分退缩服软。
只或许是他的脸被风吹得太白了,才衬得他那双眼睛的眼尾,隐隐有些发红。
但那也不叫人觉得可怜,只叫人觉得……有几分阴冷鬼气。
他的唇也是白的。
见唐今走到面前,他便微启唇,像是要跟她说什么。
但唐今直接把手里的一份饭递给了他,挡住了他看向她的视线,也堵住了他的话。
胡女又抿住了唇。
他没有去接。
但唐今也不管他接不接,直接将碗在他面前放下,就自己进了营帐。
他喜欢坐在冷风里挨冻,她不喜欢。
但走进营帐里的时候,唐今的脚步顿了一下。
满打满算,她们搬来这新营帐里也没有多久。
因为搬得仓促,所以整个营帐里的摆放是稍有些杂乱的。
但唐今这会走进营帐里看到的,却是摆放整齐的一样样物件。
这营里就住了两个人,不是她干的自然就只能是另一人干的。
唐今垂下眸子,走到一旁的桌子前,安静吃起了饭。
大概吃了小半碗,她便听见了营帐门帘被掀起。
长长的影子被夕阳斜照进来,落在地上。
停了一会,门帘落下,那道长长的影子也一下变得黯淡了许多,像是一团没有什么活力的乌云,慢慢移动到了她的脚边。
胡女伸手,抓住了唐今的袖子。
他用的力气不大,说是抓,还不如说是揪。
唐今察觉到了,却并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安静吃着饭,像是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胡女也没有别的动作了,就那么揪着她的衣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好一会,唐今的饭都快要吃完了,他终于想起来了动。
他走到了角落里,掀开了上层铺着用来防潮的布,提起了两捆新捡回来的树枝,提到唐今面前。
不光是柴火,他还拿了鱼篓来,上面铺着的是摘来的野菜,下面放着好些条大小不一的鱼。
在这营地里,他弄不到别的东西,也不知道她除了这些以外,还会想要什么。
过于廉价的东西,他自己都觉得拿这样的东西向她求和会太过敷衍的东西……也成了他现在唯一能拿出的东西。
多了不少细微伤口的手指紧紧抓着手底下的鱼篓,抓得指节都透出青白,那双翠色的凤眸里,冷色与压抑的暗色交杂翻涌。
他开口,喉咙又发紧:“埃度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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