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承“腾”就站了起来,颤声说道:“官人当真?”
张悫笑道:“我家主人从来说话算话。”
范承恭恭敬敬起身揖礼,端起酒杯说道:“如此,二位就是我西市客栈最大的金主,范某感激不尽,我……”
他仰头一口喝干,抓过酒壶,又是一连三杯,酒到杯干,三杯下肚,喝得猛了,已经脸色微红。
要知道,这可是一两一个的酒杯,连续六杯酒,中间不带停顿的,可见酒量也确实不小。这二香酒,既烈,又醇,口感醇香却又后劲十足,这六两酒下肚,范承有了酒意。
随手拿起筷子,夹了几口小菜,压压酒气,说道:“哼,要是真有这二香坐阵,加上老字号熏肉大饼,还有这西市客栈的招牌,我能做成魏县第一客栈。只是……”
赵构说道:“范掌柜的似是有难言之隐,还是自忖有所顾忌?”
范承道:“本来这龙王庙大集,远近闻名,这些年,官家大力提倡商业发展,龙王庙镇地处魏县、大名、南乐三县之交,卫河便利,所以很快就成了三县辖区内最大的集货交易市场,这两年,随着咱们卫国战争的胜利,大量北方的毛皮生意逐渐加入进来,复兴五年春,大名府专门成立龙王庙集货扩建衙门,将龙王庙扩修,就是现在的‘金钱集市’,本来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可都让这帮歪嘴和尚把经念歪了。”
说着话,“滋儿”一声,又是一杯酒下肚,继续说道:“龙王庙镇乡长是魏县县丞曹德的内弟,将这件事情揽了过去,按说自己的差事,让自己的乡亲们干,也是没有错,但这个乡长朱厚道却一点厚道的德性也没有,把工钱减了三成不说,完工之后,又通过内幕,说是竞标,但却勾结一些泼皮,到其他竞标户里,今天丢一只死猫烂狗,明天不知道哪里拉来一群破衣烂衫的叫花子拦在车前。一位南乐的竞标客商本来很有实力,还是南乐县令介绍来的,住在我的店里,只因为我护着这位客人,一大早两大桶人粪尿就泼在我的大门口,你说,这他妈的是人干的事吗?”
又是一杯酒下去,范承脸色倒是有些越发红润,额头开始冒汗,索性脱了羊皮坎肩,自斟自饮,全不客气,一边吃一边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基本上讲了一个七七八八,一些内幕,也是猜测,或是道听途说,但朱厚道这个乡长是当年朱家一族,却是事实。
范承只不过因为说了句公道话,又作为店主,护着自己的客人,本来这是本分,却遭到朱厚道的报复,新规划客栈地址挑选的时候,又暗做手脚,让范家的“西市客栈”抽了一个下下签,打发到最边上、距离集市最远最偏僻的地方,难怪范承满肚子牢骚。
“你说这个龙王庙榷场司,本来也是应有之宜,但一家露天摊位,就要收取一百文的摊位费,至于店铺租金,更是高的离谱。价格都是他们说了算,不少老客,都活生生让他们挤走了。都说龙王庙大集以货全、便利、价格实惠出名,这不,这一年,交易量下降了近乎三成,许多小门小户的产品,根本就进不来,照此下去,这个龙王庙大集的名声,迟早会毁掉的。”
酒意上头话已高,范承有些动情了,眼里有些湿润,嘴里嘟囔道:“我们范家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是有感情的,当今官家都是想着咱小老百姓的,就是让这帮腌臜泼皮们坏了事,总有一天,官家会知道,听说,对这些蛀虫,官家向来手段厉害,我们可是都盼着呢。”
张悫接话说道:“既然有这些事,各县不是有督查衙门吗?”
“唉,官官相护,古来如此。那个魏县县丞后台很硬,据说还是东京城里的关系。反映了又如何,不见马家铺小七初五大集被朱老六的人打折了腿,就是因为马小七告了一状吗?他爹还是民意代表,前些日子还参加了东京城官家举办的什么大会,那又怎么样?天高皇帝远,马家铺子的铁器远近闻名,这一下,连一个摊位也保不住了,唉……”
听到这里,赵构“腾”一下子站起身来,冷笑道:“好,好!看来,我是该好好下来走走看看了。范掌柜,还要多谢你才是,我九爷说话算话,这二香酒,魏县、大名、南丰,都由你‘西市客栈’代理,不过,我要你做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范承也是酒壮人胆,一拍胸脯子,大声说道:“有何不敢?咱老范也是有血性的,马家小七就是我送回去的。别人不敢惹,我范承不怕,马家老爹和家父也算是老相识,有时候天气不好,都是在我客栈里休息,我只恨自己没有一身功夫,否则,我定护得小七周全。只是,他奶奶的,等我赶到,小七已经被打折了腿,我请村里范家的范大郎给小七上了草药,派车将小七送了回去,我们范家在龙王庙也是大户,姓朱的也要掂量掂量,惹恼了,怕是谁也不好过。”
赵构没想到范承家和马老铁还有这一层关系,心里更加踏实,遂说道:“这样,以后凡是来你客栈住宿的客人,你都让他们留一份对龙王庙集市的意见,整理成册。或许会有麻烦,也许会有人找上门来发生一些事情,你不要怕,该干什么干什么,我给你几个人,当你的伙计,不用你开工钱,他们只管护着你们客栈上上下下,不会让你们出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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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承大喜,道:“好,有了护法神,我还怕谁?很多客商早已不满那个榷场司的所作所为,好好的一个龙王庙大集,迟早让他们折腾坏事。九爷,我看出来,您是有大背景的人,也是仗义正直的人,更是敢替咱老百姓打抱不平的人,这样的人,我范承认!就是没有这酒代理,冲您外人也有的这副热心肠,我们当地人也不能怂。”
赵构笑道:“一码归一码,买卖还是要做。我能,也是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出门在外,朋友多了,总比冤家多好。”
范承大笑道:“说得好,九爷这朋友,我交,就是不知道我范承是否高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