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流云微微偏头,挑眉一笑,
“敢问两位是……”
“兵司掌印田赛。”
“礼司掌印齐慕云。”
星流云笑容依旧,
“哦,原来是两位掌印大人呐,幸会幸会,大人说得都对,尤其是齐掌印所言,御前圣听,还是注意些言辞比较好,那么敢问两位大人,吾乃世袭的御王,论官职在两位大人之上,田掌印方才直呼吾名,流云粗放武夫,不愿计较,但尔等代君行言越俎代庖,僭越朝纪以下犯上,此合乎礼法耶?”
田赛刚要说话,齐慕云抬手制止,并老气横秋道:
“非礼之事自有非礼之待,星王爷言行越出礼法,我等也就不好再以礼法处之了。”
萧聪闻言不禁暗里一笑,心道:
“跟星流云这么个泼皮无赖说这般话,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年轻人本以为星流云会说什么“我星流云一介莽夫、不学无术,尔等才学渊博、崇德守礼,怎么能跟我同流合污,那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嘛!”之类云云,却不料星流云那边竟是另一番言辞,
“敢问齐大人,礼法和社稷,孰重孰轻?”
“自然是社稷为重,礼法为轻。”
“何为社稷?”
“朝廷之本便是社稷。”
“那如何又是朝廷之本?”
齐慕云眸子微皱,想来已经知道星流云接下来要怎么反驳他,入室操戈,以其之矛攻其之盾,他断不能给星流云这个机会,耍笔杆子的礼司掌印若是败在星流云这么个舞枪弄棒的匹夫手上,那他之后还有何颜面见人,直接辞官归隐得了!
精明如星流云,可不会给对手任何一个机会,齐慕云这短暂的迟疑,对他来说亦是可乘之机,
“社,土地也,稷,五谷也,土地需要人来管理,五谷需要人来播种,没有人,这一切将变得毫无意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玄真凡界百姓的生死存亡,便是朝廷之本,便是社稷!
当下烽烟四起,社稷危在旦夕,我等万般努力,皆是为了还天下一个太平,天下太平了,朝廷才稳定,您那些教条礼法才有用武之地,在场的各位才有资格在这朝堂之上夸夸其谈。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何况公主乎?”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星流云口出狂言,即使言之有理,可话终究不是这么说的啊!而在齐慕云看来,星流云这无疑是自寻死路,他不用再画蛇添足,将剩下的事情交给这朝堂,自己坐收其成便是。
幽女和欧阳寻大惊失色,萧聪还算镇定,因为他看见皇甫翾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朝堂的事儿他虽然一概不知,但若要判定吉凶,只需看那些行家里手的反应就是了,再说,星流云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油条,里面的道道儿,他不是不清楚,所以也就不应该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顿了顿,星流云接着道:
“臣久闻玲珑公主精神天赋极高,如今闭关已有七年,定大有建树。
而精神领域是臣等短板,素来牵襟掣肘,若公主殿下能来助臣等一臂之力,那定有如虎添翼之神效,覆灭独孤,指日可待!
除此之外,对内,公主殿下亲力亲为,这本身就是皇家的态度,天下百姓感皇恩浩荡,众志成城上下一心,必成金汤固垒,无懈可击。
对外,公主殿下与萧族长联袂同行,亦能表示皇家与萧家的莫逆关系,这在修界,定能为皇家招来更多盟友,此举百利而无一害,望陛下圣裁!”
“星王爷好算计,可下官却要斗胆问一句,公主的安全,星王爷要如何做保?”
出言者既不是齐慕云,也不是田赛,而是另一个长像略显阴柔的青年男子,三十多岁的年纪就能站在这朝堂之上,足可见其不是一般人。
星流云面色和声音皆是淡淡的,
“凭实力。”
“哦?实力,星王爷等人的实力,怕是不能保证公主殿下万无一失吧。”
星流云一声轻笑,
“大人何出此言?”
“据下官所知,在古周平原一战中,即使有众多强者保护,萧族长还是失去了一位同舟多年且修为颇高的侍从,这……
呵呵,下官就事论事,还望星王爷莫要多心。”
说着,那青年男子长揖向地,扇了星流云一个耳光之后,还不忘给星流云揉了揉。
这年轻朝官拿鸿翔说事儿,让萧聪心里很是不爽,毕竟鸿翔那时候是替他挡了黄云汉的致命一击,虽然后来安然无恙,但在他心里,依旧是个愧疚,于是这时候的年轻人脸色不是很好看,望向那年轻朝官的目光,也带了几分阴冷。
星流云笑容微微有些苦涩,声音也变得失落了许多,
“大人消息倒是灵通,没错,古周平原一战中,我们确实是失去了一位相扶已久的至交好友,他被一名离阳境至强偷袭,含恨而终,但这能说明什么?至多能说明即使在那样危机的境况下,我们每个人伤亡的可能性也仅有不到百分之三,并且,在这里,本王可以向陛下还有诸位保证,如果我们这些人非要死一个的话,那个人一定是我星流云,绝不是公主殿下!”
“还有我欧阳寻,也定会拼死守护公主殿下!”欧阳寻铿锵有力道,好歹终于也硬气了一把。
年轻朝官摇摇头,
“星王爷和欧阳王爷此番言论,恕下官不敢苟同,危机若是可控,那便不是危机了。”
星流云刚要说话,众人却听到兀然一声冷笑,循声而望,见源头竟然是一直静默不言的皇甫翾。
玄真皇不怒自威,问道:
“大殿之上,皇儿为何发笑?”
皇甫翾欠身作礼,毫不客气地回答说,
“回父皇,儿臣笑诸位大臣以升量石以己度人,忘记了皇甫家的江山是怎么来的!
儿臣既为公主,便更该报效朝廷,既然有此良机,不妨随缘而去。
欲成大事不可惜身,儿臣亦是修者,论实力自认为不差同辈半点,论勇气必在他人之上,为何非要躲在别人后面苟且偷生?诸位大臣今日真是把儿臣看扁了!”
玄真皇嘴角微扬,看上去对皇甫翾的表现甚是欣赏,
“皇儿有宏图大志,巾帼不让须眉,朕心甚慰,各位爱卿说的也都有道理,虽社稷为重,但礼法亦不可轻视,依朕看来,非常时期当有非常之法,若真如星爱卿所讲,公主表率,不失为一件好事,皇家与萧家既为同盟,同进退,共荣损,萧族长但有需求,皇家鼎力相助,这是理所应当之事。”
顿了顿,扭头问道:
“不知萧族长意下如何?”
萧聪站起身来,面色平静从容不迫,星流云与三位大臣的辩论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来斟酌和接受,他明白,事已至此,容不得他再做其他选择,星流云这一通折腾,算是半点后路都没给他留,连玄真皇的话里都透着让他跟皇甫翾“再续前缘”的意愿,现在的他除了顺坡下驴,还能怎么做?
“陛下割爱见仁,草民焉有推却之理,公主殿下能来助草民一臂之力,草民自是感激不尽。”
“萧族长言重了,能跟随萧族长左右,那是皇儿的福分,还请萧族长日后对皇儿多多教诲,让她可以像星爱卿和欧阳爱卿一样,心存大道崇信守义,自这万丈红尘中脱颖而出,做一个难得的妙人。”
萧聪作揖行礼,声音中终于多了点信誓旦旦,
“教诲自是谈不上,但请陛下放心,草民对公主殿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赤诚肝胆,结草衔环。”
玄真皇站起身来,走下须弥座来到萧聪近前,抓着萧聪地手,慨然道:
“玄真凡界的太平盛世,就全仰仗萧族长了。”
说着,也不等萧聪作答,便转过头来面向群臣,接着道:
“萧家与皇家今日之会盟,乃是整个玄真凡界盼望已久的至幸大事,合民应期,普天同庆,望诸位爱卿能与萧族长同心戮力,奋扬神武,芟除凶暴,清定区复,还这世间一个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
满朝文武伏身而拜,齐声道:
“陛下圣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