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腾芳一次性说了个痛快。
这些话很现实、露骨又无情,陆天明在他说话的时候,站起来走了两步,他说完以后,陆天明靠在公桌托腮沉思。
太真实了,大明朝真是…
除了一坨,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陆天明能有什么新意?
没有啊。
钱难赚,屎难吃,做喷子容易,做实事艰难。
当下的百姓完全汲取不到力量,或者说汲取力量需要时间温养,不能直接抽取,海瑞、张居正都没有获得力量。
离开百姓,神仙也没有办法。
李腾芳看他不开口,知道他不是蠢人,缓缓说道,“天明应该很清楚,朝堂大员其实很容易达成妥协,坐一起说开就可以。
但所有的事都绕不开百姓,谁来承担后果才是施政的核心问题,根本不是敢不敢、对不对的问题。
畏威而不畏德,乃百姓永恒的本性。愚民、驭民,实乃不得已的手段,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人总是骂别人容易,宽恕自己简单。”
陆天明好似被左右开弓扇了两巴掌,冷冷说道,“民这一字,自古是个贱字,一开始说的就是罪犯,后来说的又是奴隶,民乃相对臣的一个字,臣民,乃两种人,前者贵人,后者贱人。
读书人皆谈复周礼,可周朝的民是贱人,贵族是永恒的贵族,百姓还跟着傻乎乎的喊叫,以为周礼多么的高尚。”
“没错,天明果然读书的好苗子。”
陆天明摇摇手指,冷冷说道,“晚辈还没说完,刚才前辈说了海瑞面对的民,奸猾、务实,说的没错,这世上本来就什么人都有,切身利益未受损,谁也不会冒险。
读书人为何喊着复周礼,而周礼又再也回不去呢?因为三个人,首先是陈胜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接着是张角,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后来朝代的正统性,都建立在这两句话之上,他们三人把臣与民变成真正的一群人,剥夺了贵族永恒治世的权力。
您和我,还有外面的校尉,城里的百姓,晋陕的流贼,我们都是轩辕蚩尤之后,我们都是三皇五帝之后,我们都是百姓之后,根本没什么区别。
大明朝的贵人,二百多年前的祖上就是现在的流民贱人,做了250年的贵人,靠祖宗享受了十代荣光,全部忘记了自己的出身。
百姓当然奸猾务实,那是为了生存,百姓当然冷血随风倒,那是为了传承,谁都不愿这样,是不得已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