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她梦(1 / 2)

白篱梦 希行 9567 字 10小时前

临近黄昏时,雪花簌簌而落,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红红火火一片。

门头挂着“庄宅”的小院里,一个小婢正站在椅子上往房檐下挂新灯笼。

“小娟,不急着挂,院子里够亮了。”庄夫人在内说。

厨房里走出一个仆妇捧着饭菜,笑说:“夫人别管她,分明是图新鲜玩呢。”

小婢挂好了灯笼嘻嘻笑“丛婶子送来的灯笼好看。”

庄夫人透过门看过来,新的莲花灯精美华丽,在纷纷雪中娇艳无比,她含笑点头:“的确好看,丛娘子费心了。”

仆妇将饭菜摆在桌子上,指着其中一碟蒸鱼:“黄家送来的,新打的鱼。”

小婢也跑进来,说:“前巷童书生请夫人去爬文山,说什么雪后赏景。”

仆妇哎呦一声:“大雪后路多难走啊,又冷,爬山做什么,还是等春暖花开再去。”

庄夫人说:“先前在家时候我和庄郎喜欢雪后登山,离开家已经几十年了,难为还有人记得。”

仆妇笑说:“庄先生用心教学,从不在意学生家世出身,别的不说,这条街上多少孩童因为庄先生改了命,不再打鱼种田,哪怕是跟人做账房,说一句跟着庄先生读过书,都能多加二两银子。”

庄夫人笑了:“还是他们自己肯学,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又感叹,“我原以为回来会孤寂,没想到族人们照看,街坊四邻关怀备至,比在书院的时候还热闹。”

小婢连连点头:“是是,家里最热闹,夫人应该早点回来,说不定早点回来先生也…..”

也不会死。

小婢口无遮拦差点说出来,还好仆妇瞪了她一眼截住。

夫人和先生伉俪情深,大过年的,别让夫人伤心。

小婢讪讪捧着桌上的托盘“我去收拾厨房”跑了出去。

庄夫人一笑:“生死从来不是忌讳不能谈的事,我也会死。”

仆妇说:“夫人不难过就好,人嘛,活一辈子,就要开开心心。”

庄夫人点头:“我不难过,你快去吃饭吧。”

仆妇应声是,退了出去。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又一眨眼夜色就深深。

院子里悬挂的灯笼都似乎要被夜色吞没。

“夫人该歇息了。”仆妇神情温和又关切地说。

庄夫人看着眼前的书。

室内的灯都已经被熄灭了,唯有仆妇手里还举着一盏,昏昏不清。

“您可不能不睡觉。”仆妇说,说罢将手中的灯熄灭。

室内陷入黑暗。

庄夫人拎着篮子站在街上,听着满街的叫卖声,神情有些茫然,今天要买什么?快过年了,丈夫最爱吃什么?阿篱喜欢吃什么?

“庄夫人,你们收养了一个孩子?那孩子今年回来了吗?”有街坊妇人在后跟来问。

庄夫人摇头:“不回来。”又叹口气,“那孩子…..”

说到这里又停下来,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

有一个妇人上前在她身边好奇问:“那孩子怎么了?”

庄夫人只觉得心里一酸,眼泪滑落:“那孩子病了…..”

两个妇人都跟着落泪:“那孩子什么病啊?”

她们站在大街上说话,大街上人来人往喧闹,但似乎又与她们隔绝。

庄夫人叹气:“那孩子,想不起回家的路,记不起自己是谁。”

两个妇人跟着叹气:“这真是太可怜了,不过庄先生能治好她吧?”

庄夫人点点头:“能,能。”说着笑起来。

两个妇人也都笑起来,三人向街尾走去。

下一刻,庄夫人又出现在街口,拎着篮子怔怔站着。

身后两个妇人跟来“庄夫人,你们收养了一个孩子?那孩子今年回来了吗?”

庄夫人摇头:“不回来。”又叹口气,“那孩子…..”

另一个妇人在她身边好奇问:“那孩子怎么了?”

庄夫人眼泪滑落:“那孩子病了…..”

她们重复着先前说过话的,再次沿着街向前走去。

然后再一次回到街头,再一次重复。

但当重复到第四遍,庄夫人拎着篮子茫然,忽地视线里看到街边一人站过来。

“夫人——”他喊道。

庄夫人身子一颤,看着眼前的人,下意识向后退去。

身后两个妇人挡住她,不再问孩子,而是问“夫人?怎么了?他是谁?”

伴着她们的询问,庄夫人看着眼前的人,喃喃说:“是,卖花灯的。”

随着她说话,呈现在眼前的年轻男子身上出现担子,挂满了花灯。

但他穿着黑色劲装,眉眼利索,腰里更是挂着一把剑。

没有半点小贩的气息。

庄夫人动了动嘴唇,似乎十分不愿意,但还是喊出名字。

“江云。”她说,“世子呢?”

挑着花灯的江云,眉眼有些凝滞,说:“世子在家。”

站在庄夫人身后的两个妇人一左一右发出声音“你来做什么?你来做什么?”

江云怔怔:“我来给庄夫人送信。”他说着抬手,手里出现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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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下一刻,腾起烟火,担子上的花灯,手中的信,以及拿着信的人,瞬间变成火团。

庄夫人发出一声惊叫,睁开眼。

入目微亮,不知是晨光,还是窗外积雪映照。

“夫人。”原本睡在耳房的仆妇站在床边,似乎闻声过来了,又似乎一直站在这里,皱眉说,“原来你在街上见到熟人了啊。”

庄夫人坐在床上,嘴角一丝苦笑。

梦是假的。

但梦又藏着真实。

她白日听到藏着名字的话,认出了乔装的江云,可以假装不认识,但在梦里却没有办法假装。

她认出是谁,就呈现了谁。

“夫人,既然人来了,你就见啊,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说。”仆妇说,轻叹一声,“你是知道的,我们从不干涉你的自由,否则当初就把你带去京城,而不是随你心意回登州来。”

庄夫人笑了笑。

“是,你说的也没错,你们从不限制我自由。”她说,也轻叹一声,“但自由的只是清醒的我,睡着的我并不自由。”

她不能控制自己不做梦,也不能阻止别人窥探梦境,甚至编造梦境。

仆妇将一杯茶递过来:“夫人,梦是假的,是荒诞的,真正清醒的人,是不会受梦境所困的。”

庄夫人没有接茶,看着仆妇,问:“所以呢?”

仆妇说:“所以,谁清醒过来,谁就自由。”

庄夫人看着她,下一刻视线昏昏,仆妇消散,人猛地翻个身,手臂磕碰到床沿,酸痛传来。

真实的痛感,庄夫人睁开眼,这一次真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