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艾点头：“这是必然的，我小时候连邻村人都会互相瞧不起，但随着互相来往工作，会发现彼此都差不多，自然就没有了陌生感而增加了亲近感。我想，各国人民也是差不多的。中国和欧洲之间的文化差异因为空间距离比较远而比较大，但如果真的接触下来，不论是中国人民还是欧洲人民都会发自内心的觉得对方的人，大多数都很善良、热心，这其实本是绝大多数人的本来面貌，只是过去被空间隔绝无法了解，被一些媒体煽动的互相敌视。我坦白说，二战中的普通德国人，我是说去掉被纳粹煽动的一部分德国人之外的大部分人，和大部分的苏联人、法国人、英国人有多大区别呢？他们都主张劳动、诚信、家庭，对吧？我们在文化产品上、审美个性上可能会有差距，但在组成社会的基本道德上，是一样的，这使得全球化并没有真正的来自民间的情感反对，只有一些基于利益上的考虑和局部的反对。不客气的说，这都是历史的逆流，客观规律会主导着全人类彼此越来越近，让逆流变成顺流。”

不知道同声传译怎么翻译的，听到这，法新社记者立刻补充了一句：“就像英国脱欧又要回来一样。”

众人都大笑，王艾笑的不像法国人那么狂放：“英国人也不是反对全球化，是反对欧盟的移民政策吧？将来谈成了，自然还会往一起走的。”

法新社记者听到这，忍不住道：“如果你的推论是正确的，那么……”

说到这他忽然意识到现在是新华社的提问阶段，于是他看向了林记者，林记者颇有风度的伸手示意你可以，然后他就后悔了，因为法新社记者说的是：“你也认为移民是正确的了？”

王艾却轻松的一笑：“请不要用欧洲的左右翼看待我，在移民这个问题上，我其实更倾向于右翼观点。”

法新社记者愕然的摊了摊手，王艾摇头：“请允许我解释一下。我刚才说全球化是历史大趋势，我最终的推论是全世界会组成一个类似的联邦，然后最终变成一个国家。但这是很遥远的，中间的过程不能省略的，就好像说人最终要死，但不能因此去杀死一个婴儿。全球化，其实从经济上是一个新概念，但从人员上、物资上并不是，古代丝绸之路时欧亚大陆就建立了人员物资流通系统和比较原始的国际贸易系统，然而，关税一直到近现代才逐步降低。全球一家是个伟大的理想，但必须从现实政治角度去思考、去推进，而不能因为这是理想，就不顾现实的制约。”

“你觉得，现在欧盟的移民政策激进了吗？”

王艾摇头：“我不评价具体政策，我不是政治家，我不清楚他们的难处，我只从理论上分析。我认为，全球化首先的是物资的全球化，在全世界范围内进行物资的优良配置，节省全人类的成本，提高全人类的幸福，促进全人类的生产力增长、科技发展。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会促进人员往来，加深了解。”

法新社记者强调：“但也正因为知道了欧洲富庶，所以才有了大量移民，尤其是非法移民，我们不能看着他们横渡地中海饥寒交迫而不管。”

王艾点点头：“请听我说完。虽然物资流通会促进人民互相了解，但了解是缓慢的，想要从根本上让世界各国人民都有同样的价值观、世界观是很难的，因为各国人民有什么样的独特文化依赖于当地的地理禀赋。如果一个国家有着肥沃的大平原，他们就会安土重迁，如果有广袤的沙漠，他们就会致力于经商，如果临近大海就会向往海洋，这个文化性格的底色，是暂时不能通过简单的物资流通、或者文化流通而抹平的。如果去掉战乱和贫困原因，我想，每个人最舒适的生活区域一定是自己的家乡。”

“你是说，全球化暂时洗不掉移民身上的他们家乡赋予的文化性格？”

“难道不是吗？来到法国的外国移民难道不是基本还保持着他们原本的生活习惯吗？”王艾反问：“他们在基本价值观上也许和法国人没区别，但生活习惯呢？强行将他们放在一个社区里，就会有很多冲突，因为他们的有些习惯本身就是冲突的。”

“可是选择更好的生活是人的权利。”

王艾点头：“你说的对，但生活习惯的互相冲突也是真的，要不然法国也不会有那么强大的反移民势力对吧？那怎么既能让移民有更好的生活，又不引起本地居民的反对呢？答案很简单，你让移民的来源国富裕起来不就好了？不发生战乱不就好了？如果他的国家也发达起来，哪怕只有欧洲的一半水平，相信我，绝大部分人是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来欧洲的。”

“可是我们每年都花了很多钱援助他们。”

“是的，但中国人有句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给他面包，他吃完了下顿怎么办呢？他是正常人，他会思考，他只好来你家，但如果你给他个面包房呢？他还会跑你家来吗？”

法新社记者不说话了，只是笑了笑，王艾也明白他的意思，这涉及到国际贸易分配体系和新殖民体系，大家都是明白人，不能往下说了。

王艾给这个问题做总结：“我认为全球化是必然的历史趋势，但不能激进的去搞，要给各国人民一个适应的时间段，要从物资流通做起，从文艺作品流通做起，让各国人民互相熟悉，让各国文化互相磨合、接纳、形成更广泛的全球文化一体化，这个过程是不可或缺的，只有各国人民的生活习惯差不多了的时候才能无障碍的互相移民，否则只能是小范围的，一旦大到一定规模就会引起反移民的政治运动撕裂社会，甚至导致内战。”

王艾语带深意：“战争，也是互相熟悉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