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两个男人的背影,源稚生忽然想起深海中的那一幕,这两个人在齐胸深的肺螺中跋涉,核动力舱就在前方,按照源稚生的命令他们必须手动引爆这枚微型反应堆。高天原在崩溃,海地裂缝在增大,岩浆在水中划过耀眼的轨迹,大海被照得如同白昼,他们的齐格林装具在扭曲变形……可他们谁也没有停步谁也没有退后,而是用尽一切力量扑向前方,就像是笨拙的小鸭子在划水。
源稚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把烟蒂在脚底碾灭。
绘梨衣站住不走了,指着自动贩卖机里的橙味饮料。路明非倒也认识那种饮料,最近正热门的少女果汁饮品,新垣结衣做的广告天天在电视上放。
“你到还认识饮料啊你,我们出去再买不行么?”路明非哭丧着脸掏钱。
他倒不是在乎这点小钱,而是大群的死侍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这些畸形的凶兽伏低了身形,像是巨蟒那样扭动,双目灼灼地盯着路明非。这些东西体型小的也有三四米长,体型大的足有五六米,它们如果挺直身体能够从一间卧室的这头到那头,它们“站起来”的高度都比路明非高一半。现存的蟒蛇中最重的是水蟒,人类曾经捕获过大约半吨重的大个子水蟒。这些死侍看起来也有100公斤,可它们不是大腹便便的胖子,它们瞬间扑击的高速跟老式火枪铅弹的速度差不多。其实这种计算毫无意义,即使这些死侍被削弱80%,少到只剩下一两个,路明非撞上了也得死。所以他干脆把手枪的保险都关了,枪插在后腰里,走火了会误伤屁股。
他们所在的位置大概是第六层,好在这一层已经撤空了,否则早已尸横满地。这群死侍跟着他们上楼下楼,路明非以前都没想过蟒蛇也能爬楼。死侍群始终不敢离他们太近,应该是迫于绘梨衣的压力,但它们又不愿意放弃路明非这“好吃的”。对于这些东西的尾随绘梨衣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她拖着路明非,跟着直觉找路,但她确实不认识路。
两罐饮料滚了下来,路明非把橙味饮料递给绘梨衣,他倒也没忘记买一罐热咖啡给自己。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的地形图,出口倒是有不少,可是所有通道尽头都有红点,应该是执行局的人。而金色的光点则分布在大厦中央区域和他们背后……路明非终于想清楚了,大厦中间其实是电梯井,现在那里已经是死侍的巢穴了。
“迷路了。”绘梨衣在小本子上写给路明非看。
“不不,我们没有迷路,我们只是在原路绕圈子而已。拜托姑娘你根本不认识路你能跟我走么?”路明非心说我至少还有导航在手啊。
“会被家里人发现,他们会抓我回去。”绘梨衣举着小本子,手指斜上方,又指了指正下方,再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路明非心中凛然,绘梨衣所指的方位确实都是某个通道口,但从手机上看那两个通道口都有执行局的人把守。那些人距离他们至少有几十米远,还隔着层层楼板,按说绘梨衣不可能听到任何动静,但她确实听到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不用加持镰鼬这类言灵听力也能接近恺撒,以她为中心的庞大空间里,任何细微的声响都瞒不过她的耳朵,在某个无形的领域内她近乎全知和全能。
敢情绘梨衣是为了躲开那些人才像没头苍蝇似的绕路。
路明非心说你那么牛逼你还怕什么家里人?老子要有那么牛逼,老子就大步过去命令那帮家伙给我准备好豪华轿车和满箱的果汁饮料,要橙味的有橙味的,要苹果味的有苹果味的,他们要是敢拦老子,老子就大手一挥,挥舞小本子,本子上写“老子要出去玩”。其他的都别说了,老子都全知全能了老子还不能出去玩,那全知全能还有什么意思?
“你跟我走走试试。”路明非摸出手机,按下屏幕上的“紧急救助”键。从他们迷路以来这个键就出现了,一直在闪烁。
玻璃幕墙外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黑影从天而降停在玻璃幕墙外,那是用来清洗外墙的作业电梯,路明非的手机居然能指挥这东西从顶楼降下来。
路明非也不知道登上作业电梯后再怎么办,但这时候只有信任小魔鬼。今晚小魔鬼对他还行,送了几乎全裸的妹子给他看,还让妹子跟他翘家,唯一的问题是……他怀疑这妹子不是人类。
绘梨衣第一次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在小本子上写“好厉害”给路明非看。路明非心里也觉得自己蛮厉害的,在漂亮妹子面前倍儿有面子。
他拉着绘梨衣走向玻璃幕墙,忽然听见凄厉的哭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死侍群围绕在一人高的铁皮文件柜前,贪婪地嗅吸着其中的味道。原来这一层还不止他们俩,有一个来不及逃生的女孩藏在了铁皮文件柜里,现在死侍群察觉了她的气味。路明非心说你丫傻逼啊!你以为你在玩《生化危机》还是《合金装备》[1]吗?躲在铁皮柜垃圾箱里就会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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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死侍猛地直起身体,因为那条蟒蛇般的尾部,它在绘梨衣面前伏低的时候只有不到一米高,此刻却骤然展示出两米多高的魁梧身躯。它锋利的爪刺戳在铁柜上,裂缝中喷出鲜血来,沿着利爪表面的角质层流淌。柜中女孩痛苦地哀号起来,更多的死侍直起身体,就像是耍蛇人吹起了竖笛。路明非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他似乎能感觉到柜中女孩的绝望……就像在三峡水库的深处,他被封在那个潜水钟里,看着外面的血水漫上来。他想冲上去但是不敢,下意识地握紧了绘梨衣的手。
“你不喜欢它们对不对?”小本子出现在他面前。
“鬼才喜欢这种东西啊!你会喜欢么?”路明非嘶哑地说,“它们在杀人啊!”
“我无所谓喜不喜欢。既然Sakura不喜欢,那就杀掉好了。”
绘梨衣把小本子收进袖子里,面无表情地拔出了长刀。她很少有表情,但她的面无表情跟楚子航的不尽相同,楚子航凌厉而孤独,她却是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模样。
空气诡异地震动起来,绘梨衣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似乎这座大厦外面有个巨人正念诵古老的证言,重重声波轰在大厦的表面,能抗震的玻璃幕墙上居然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圆形白斑,那是玻璃幕墙在开裂,空气震动仿佛实质一样砸在大厦外墙上,像是一颗接一颗的流星!地面震动,桌椅颤抖着移位,死侍群放弃了铁皮柜趴在地上颤抖,它们本应忘记了一切恐惧和疼痛,但这一刻它们重又记起了那种被“至高”压迫的卑微来!
路明非简直分不清这是地震还是绘梨衣言灵的效果……尼玛不用这样吧!放言灵就放言灵嘛!朴实有效也是一种美啊!不用每次都搞得好像天地异变那样吧?
绘梨衣的双瞳中,仿佛金色的大海涨潮,待到潮水淹没了她瞳孔中最后一丝暗红,她挥刀平平地在面前虚切。称不上是任何刀术,就是随手平切那么一记,声波和震动都消失了,这一刻整层楼里寂静得就像……死亡。纸片、笔、字纸篓、计算机、电话……甚至复印机这样的庞然大物都浮起在空中,一秒钟后它们四分五裂,锋利的碎片和空气的碎片一起扩散出去,仿佛龙卷风扫过走廊,所到之处死侍群的黑血泼墨般的飞散。完全不同的效果,但不变的是那道命令,在庞大的领域中,由她下达了死亡命令的东西都得死。
绘梨衣收刀回鞘,他们周围像是被轰炸过。
路明非跑到铁皮柜前把柜门拉开,穿着制服的女孩缩在柜子角落里,眼神呆滞,连哭都不会了。幸亏有铁皮柜的保护,她没有被那些锋利的碎片波及,死侍的利爪切开了她的肩头,还好不是什么致命伤。路明非翻箱倒柜找出急救箱丢给她,转头去看的时候绘梨衣已经震碎玻璃幕墙。她踏上了作业电梯,暴露在狂风暴雨中,抽了抽鼻翼闻着夜风中的气味,呆呆地望着这个灯火如海的城市。
恺撒戴上隔音耳机和墨镜,把加特林重机枪的枪口指向下方,竖起拇指对楚子航和源稚生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