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起来是有点神经病……但你不觉得校长有时看起来也很神经病么?”恺撒说,“但这跟他是个可怕的人并不冲突。”
黑色的玛莎拉蒂停在盘山公路的尽头,昂热双手抱怀坐在发动机舱盖上,眺望远处山谷中举火而行的队伍。
白衣的僧侣们走在队伍最前方,然后是捧着遗照的长谷川义隆,护送灵车的是清一色黑裙的女孩们,最后尾随的是黑西装白领带的家族干部,他们扛着供奉花灯和花篮的祭坛。没有哭声也没有飞舞的纸钱,山谷中回荡着僧侣们悠然的唱诵声,好像万卷佛经飞舞在漫长的山谷中,如海波般漫卷起伏。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琴乃把写着“犬山家式场”的白幡插在土里,长长的队伍经过那面白幡,无声地登高去向山谷尽头的高峰。那里有一条陡然上升的石梯,石梯直达山顶,山顶的枫林掩映着早已烧毁的鸟居,鸟居后面是朱红色的神社。
那是蛇岐八家的神社,从平安时代至今,每一任家主都葬在神社背后的墓地中,墓都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墓碑上墨笔书写的名字。多年之前昂热曾被邀请参观那处圣地,但如今那里对他来说已经是禁地了。
明天是犬山贺的葬礼,今夜犬山家的人们扶灵上山,明天黑帮头面人物的车将填满这道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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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蛇岐八家允许昂热也不想出席葬礼,他无可吊唁,无话与家属们寒暄,也没有准备烧香钱,他这辈子参加过太多的葬礼,对这种事很疲劳了,所以只想来这里目送一下灵车。
在石梯前长谷川义隆站住了,左右顾盼,犬山贺的干女儿们跟着他四下眺望。昂热从怀里抽出一根雪茄,打着了明亮的乙烷打火机。长谷川义隆和女孩们都注意到了山上的火光,整齐地欠身行礼。
黑色的队伍开始登山了,昂热转身登上玛莎拉蒂,头也不回地离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时间浪费在哀悼上。
车载蓝牙电话发出“嘟嘟”声,这说明有电话打进来。昂热按下了接听键:“もしもし。”
“昂热先生是吧?这里是三井置业,您委托我们的事情有消息了。”电话那边的人用讨好的声音说。
“不要在电话里说,半小时后我到你办公室。”昂热挂断了电话,玛莎拉蒂骤然加速,红色的尾灯在山道上拉出弧形的流光。
画着蓝色合欢花的门次第打开,每扇门边都站着高大魁梧的黑衣保镖,路明非觉得自己这不是要去参加一场面试,而是进宫,也许宫里有某位公主要临幸他们……也许是要选太监。
这是高天原的顶层,这间夜总会开在一座颇为雄伟的四层建筑里,一楼是舞台和舞池,是举行盛大表演和女嘉宾们豪饮蹦迪的地方;二楼是SPA和美容馆;三楼是名为“藤壶”的怀石料理店和茶舍,牛郎前辈们都在三楼拥有自己的套间,而像BasaraKing和右京·橘这样的新晋强者目前也只能住在地下室……准确地说他们三个就住在那间浴室里,所以才如此地热爱泡澡。四层是禁地,只有被店长邀请的人才能踏足这里,在高天原里四层有个绰号,叫“大海”。
巨鲸当然应该住在大海里,所以这一整层都是店长的住所。整层楼的主色调都是海蓝,海蓝色的墙壁、海蓝色的地毯、海蓝色的帷幕,连餐桌上的瓷器都是海蓝色的,保镖们的光头上纹着海龟、海星和海蟹……
“尼玛店长这是有多爱显摆自己是头鲸啊!”路明非小声嘟囔。
在最后一扇海蓝色的大门前藤原勘助站住了,伸手示意他们几个也止步。
“在面试开始之前有一件事我要交代给你们。”藤原勘助挨个直视他们每个人的眼睛,“不是作为这间店里的人,而是作为前辈。”
“前辈是有标准答案教我们么?”路明非兴奋莫名,心说眼前这魁梧的胖子莫非是芬格尔翻版?会从兜裆布里抽出一本复印的答题大纲?
“没有答案。”藤原勘助缓缓摇头,“老板的问题,从来没有标准答案,店长的每道题,也从来不问第二次,同样的问题,可能这个人回答是对的,那个人回答却是错的,关键在于你是不是诚实。”
“对对对,诚实!我们一定诚实!我们偷渡来日本,流落街头无依无靠,要不是店长收留哪有今天吃饱穿暖?我们不对老板诚实,那不是混账王八蛋么?”路明非脸上写满“诚恳”二字。
藤原勘助缓缓点头:“有这样的觉悟就好!想打动店长,唯有用你们心中真正的自我!店长说过,每场面试对他来说都是男人和男人之间心的碰撞,火花四溅,鲜血淋漓。”
说完他闪在一边:“祝你们好运!”
最后一道门缓缓洞开,清新的海藻香味扑面而来,满耳都是水声,仿佛他们面对的就是波涛起伏的大海。
门后是一间圆形大厅,居然以一个巨大的环形透明鱼缸为墙壁。岩石上生长着一簇簇软珊瑚,海草在人造海浪中摇曳,海龟慢悠悠地上浮,还没有浮到顶部,那条两米长的虎鲨已经绕着大厅游了一圈。
奢华之气把恺撒也给镇住了。在走进这间圆形大厅之前,四层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个儿童乐园;走进这里之后……他觉得这里是座顶级奢华的儿童乐园!里面居然有水族馆!
大厅里非常开阔,两排书架前摆着超大号的书桌,灯光中坐着魁梧如巨熊的男人。他整个人都是海蓝色的,从海蓝色的缎面西装到海蓝色的皮鞋,无名指上带着巨大的海蓝宝石戒指,胸前戴着红珊瑚胸针。他坐在海蓝色的丝绒沙发上,抽着粗大的丘吉尔雪茄,轻轻抚摸着名种喜马拉雅猫,摇晃着加冰的烈酒,冰块折射出斑斓之光。
不愧是店长,在私下场合出现的时候更是霸气十足。他带着巨大的墨镜,头顶光明瓦亮寸草不生,非常有黑道至尊的气概……如果光头上没有文那条蓝色鲸鱼的话。
三个人互相看着,都警觉起来。店长的气场神秘莫测很难揣摩……介乎中二病和神经病之间,果断不可小觑。
老板指了指门边的长沙发,又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单人座椅。这倒很好理解,一个人上前面试,其他人在沙发上等着。
刀俎已经设好,就看谁愿意去当第一块鱼肉。三个人都有些迟疑,这种面试对他们来说都是人生中的初体验,没人敢说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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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帅我先来!”最后还是恺撒排众而出。
路明非长出了一口气,心说老大毕竟是老大,胸怀坦荡慷慨就义,看起来是要用加图索家的意大利式神经病硬撼店长的日式神经病,鹿死谁手殊难预料。
既然觉得要在这家店留下来,恺撒就没有留余地,悍然盛装赴会,穿的还是那身紧身西装,换了透肉的银色衬衫,系了水钻领巾。看背影,紧身裤裹得臀大肌纤毫毕现。
“老大很拼啊!”路明非跟楚子航耳语。
“加图索家的人就是这样,一旦确定了目标就会不遗余力不择手段,这是他们最可怕的地方。”楚子航小声说。
但店长对于恺撒的外貌和衣着完全不予置评,他从书桌上拈起一根毛笔运笔疾书,看架势大开大阖,居然是个资深的书法爱好者。
墨迹淋漓的卡纸被推到恺撒面前:“BasaraKing,我面试你的问题是……牛郎之道!”老板开口说的居然是中文。
纸上是个飘逸的“道”字。恺撒目瞪口呆,他已经做好了种种心理准备,再尖酸的问题都不足以击溃他的心理防线,但店长只用了一个字就撼动了他的防御。
尼玛牛郎之道?这是面试当牛郎还是殿试当状元啊!
“在日本,每一行都有自己的道,没有道的人只是在世上迷路的羔羊。带领女人们寻找欢乐天堂。这就是男人的花道。”店长看出了恺撒的迷惑,“BasaraKing,我在问你的花道。”
足足半分钟恺撒没能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