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你父亲没有上报军情,冒进出兵,此刻平远堡还好好的,边关的百姓不用想明日要逃往哪边。”他把信放下继续说:“你知道因为你父亲,边关要持续多久的战事,要搭进去多少财力人力吗?知道因为你父亲,皇上连我都盘问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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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时候他永远是极度清醒的。
他自从掌权之后,很少一次跟别人说这么多的话。一旦他说话了,那就是斩钉截铁的。
陆嘉学一直没有管,宜宁就知道他不准备管。一则如果魏凌已经死了,再帮英国公府没有用,反而惹得皇上不高兴。二则他也对魏凌的叛逆不满,魏凌再做了宣府总兵之后隐隐超脱了他的掌控。所以他才袖手旁观。
其实陆嘉学的话很有道理,的确因为魏凌的失误,这事牵扯得太大!但是魏凌又何曾想过三万大军会殒身,他自己会战亡!他几岁就在卫所里摸爬滚打的时候,又何曾想得到今天!
陆嘉学没有听到她说话,却看到她上前一步。然后双腿一屈,突然跪在他面前。她跪在他面前,裙裾像莲花一样铺在地上。
宜宁这时候真的不知道陆嘉学在想什么,她在陆嘉学面前服软,他也只是神色漠然地看着她,似乎只是在静静地打量。
但无论怎么样,这些话她都是要说的:“父亲纵使有错,但他跟您出生入死多年。他因打仗落得满身伤痛,家里的各种药膏多得能开膏药铺子。下雨天的时候左腿的旧伤就会痛。”她抬起头看着陆嘉学,“他保卫边关这么多年,难不成就因为一次败仗,所有的功劳都没有了吗?天下的将士听到了恐怕都要笑一声朝廷不公。瓦刺在边关烧杀屠村,父亲他带兵讨伐中了埋伏……父亲可想中这个埋伏?”
想到可能会被褫夺封号的魏凌,想到还小的庭哥儿,宜宁就觉得一股湿意弥漫上来,让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她继续说:“马革裹尸的时候,连个名声都要败坏尽……这青山下埋的忠骨,一层一层不知道堆了多少年。哪个是哪个都分不出来,再多的错都该饶恕了!”
就连旁边听她说话的管事都愣了愣。英国公府小姐虽然是闺中女子,这等心境却是少见的。说得他都有些动容了,只不过他们侯爷是个铁石心肠,没有什么柔软再能感动他,可以撼动他那副铁石心肠。
但是陆嘉学听到这里却低下头,然后缓缓地合上了信,把信扔给了管事。然后道:“你先出去!”
管事着实很想知道陆嘉学会不会答应,他甚至怕宜宁冒犯了陆嘉学,惹得陆嘉学对她不善。他那一犹豫,陆嘉学的声音就是一沉:“滚出去!可还要我多说?”
说不紧张害怕是不可能的。宜宁跪在冰冷的地上。她听到管家走出去,然后带上了前厅的槅扇。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烛火的暖光。
外面守着的青渠看到这里,本来是想冲进来的。去被守在门口的护卫拦住了。
她看到那双皂色的靴子走到了她面前,陆嘉学俯下身,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罗宜宁不知道他这是干什么,但是他靠近的时候,她看到他刀凿斧刻般深邃的脸上,带着一种冰冷的神情。他靠得极近,然后说:“你知不知道这句话完整的说法是什么。青山下埋的忠骨,一层一层不知道堆了多少年。若是有一日去认尸骨,哪个是自己的亲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不要打仗好,没有战功就算了,免得有一日连尸骨都认不出来。”
罗宜宁嘴唇微微地发抖,她觉得陆嘉学的气息很陌生,几乎就是唇齿之间。
她缓缓地、缓缓地说:“都督大人这话……我不明白。您这是做什么!”她想挣脱,陆嘉学却又捏紧了些逼近她,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直看着她说,“你若是承认自己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就救你父亲。你觉得怎么样?划不划算?”
罗宜宁根本不记得自己在他面前究竟说过什么!难不成他过耳不忘,别人说过的话他都记得吗!
罗宜宁咬了咬嘴唇,坚决地说:“我是想您救我父亲,要是我知道您在说什么自然会答应!但是我不知道,却不可胡说。这话父亲常说给我听,要是哪里惹了都督大人不痛快了,那只能请您原谅了。”
陆嘉学面无表情地,终于还是放开了她。
“你一个闺阁女子,以后不要深夜来求人了。”陆嘉学淡淡地说,“我叫人送你回去吧。”
宜宁从地上站起来,顿时膝盖一阵刺痛传来。
她看陆嘉学背对着她,屈身说:“谢义父教诲。”
陆嘉学只是嗯了一声。
宜宁往外走,才听到他在背后说:“魏凌的爵位……我会替他保住。但是我只保这一次,以后要是再有,你就别来找我了。”
她听完嘴角扯起一丝苦笑,又缓缓回过身,给他再行了礼:“我知道了,谢谢义父。”
她走出了前厅,青渠一直在外面走来走去的等她。看到她出来连忙过来扶她,宜宁很庆幸青渠过来扶她。
因为她随后就腿一软,支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