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你看看现在的严家,田连阡陌,甲第连云,奴仆成群,拥有巨额金银和价值连城的珠宝、古玩。严嵩的府第都是雕梁画柱,峻宇高墙,其巍峨壮丽不减朝堂。金银珠宝不计其数。严嵩家仆严年也有数万两家财。严世蕃生活非常奢侈糜烂,严世蕃美妻爱妾,列屋群居,衣皆龙凤之纹,朝歌夜舞,荒淫无度。
严家仅在北京附近就有庄田一百五十余所。在南京、扬州等地豪夺、强买之良田、美 宅也有数十处。这些田产每处价值均有数千金,但严嵩父子强买时,卖者往往只 能得银十分之四、五。严嵩父子在原籍侵占民田更多,袁州一府四县之田,竟有十分之七被严嵩侵占。
现在徐家在松江府的土地,比之严家有过之无不及,唐顺之激愤的说道:“商贾在位,货财上流,百姓嗷嗷,莫必其命,景象曾有异于汉、唐末世乎?当国者政以贿成,吏朘民膏以媚权门, 而继秉国者又务一切姑息之政,为逋负渊籔,以成兼并之私。私家日富,公室日贫,国匮民穷,病实在此!”
面对唐顺之的痛骂,聂豹只得沉默,现在严嵩贪污,徐阶也不干净,官吏的除授全凭贿赂的多寡而定。贿金多者,择官选地,取如探囊,朝求暮获,捷若应响。官吏的买卖也进入竞争机制,如某官众人竞相购买,价格会陡增。府第行贿的人络绎不绝,相望于道;馈赠之物,鱼贯联珠,斗量车载。只要行贿足够,就能立即升官。这就是当下的现实,严嵩也罢,徐阶也罢,都是如此。
望着这个自己最器重的学生,聂豹不由得感慨,斟酌了一番言辞后,聂豹才问道:“子升,若日后分宜(严嵩)去位,子升当何以为政?”
徐阶说道:“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行赏还公论,如此而已。”
聂豹对此只是笑笑,说道:“子升啊,分宜吾深知之。分宜之为恶,亦非分宜之本意,严世蕃之骄横,子升当诫之!”
聂豹已经在暗中提醒了徐阶了,要他管束自己的家人,不要和严嵩一样,徐阶只是打个哈哈将此事揭过去了,聂豹就知道,对于徐家在松江府的事情,徐阶肯定是知情,那聂豹还能说什么呢?
聂豹说道:“老夫近日,心力交瘁,而南野公命在旦夕,不免兔死狐悲,若不能见乡土而死,岂不是终身之憾?老夫准备向陛下乞骸骨,得生归故里,后面的事情,就靠子升你了。”
徐阶多次劝说,聂豹只说自己倦于宦游,实在是力不从心,徐阶也无法再劝说聂豹,只得告辞离去。
徐阶走后,聂豹喟然长叹,然后更衣来到陆炳府上,聂豹和陆炳,算是老朋友了,陆炳两度出手营救聂豹于危难之际。一次发生在嘉靖二十七年秋,聂豹在平阳府(今山西临汾)任职期间因被言官弹劾贪污而被捕 狱,陆炳尽力为聂豹开脱,聂豹因此于当年十二月获释。聂豹获释后答谢陆炳,专门作了一首谢诗《东湖行寄谢陆都督》赠予陆炳;另一次是在二十九年秋,聂豹经礼部尚书徐阶举荐出任兵部右侍郎。当时正值俺达汗率众逼近京师之际,陆炳极力在嘉靖面前为聂豹保证, “虏情汹亟,人皆危之,太保翼我(聂豹)不逮”。
聂豹来到陆炳府上,陆炳非常高兴,亲自出迎,陆炳问道:“本兵今日可是有事?”
聂豹笑着说道:“无甚事也,只是有莼鲈之思,故而想先看望一下老友。”
陆炳闻言有些沉默,半晌才说道:“此时归去,也是好事,不知本兵如何打算的?”
聂豹笑着说道:‘总要撑过这段时间,等惟约(杨博)回来才能放心离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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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炳和聂豹聊了一会,聂豹就起身离开,聂豹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严嵩的府邸,自己这位老友的门,恐怕已经有十年没有登了吧。
聂豹在心中感叹,非特嵩误帝,帝实误嵩,这奴仆成群,金碧辉煌的阁老府邸,不知道还能存在多久呢?严嵩仍然在西苑值守,听说聂豹来了,严世蕃亲自来到门口迎接聂豹。
严世蕃说道:“双江公可是稀客啊。”聂豹笑笑,在严世蕃的陪同下来到书房,严世蕃说道:“家父一会便下值回来了。”
聂豹点点头,便和严世蕃一起等待严嵩回来,严嵩回府后,听说聂豹登门,连衣服也没有更换,直接来到书房,说道:“文蔚,久违了。”
聂豹也说道:“惟中,确实久违了。”严嵩将严世蕃赶出书房,自己和聂豹两人在书房里聊天。
严嵩笑着问道:“今日文蔚怎么有闲暇过来了?”
聂豹说道:“老夫不堪其位,欲上疏陛下乞骸骨,还望惟中替我玉成此事。”
严嵩笑着问道:“文蔚走了,你那好学生恐怕不乐意的。况且现在南倭北虏,还是再等等吧!”
聂豹说道:“南野公行将不起,老夫还有多少寿数尚未可知,等惟约回来,就托付给惟约吧!”
严嵩问道:“心意已决?”
聂豹点点头,严嵩长叹一声说道:“也好,也好!文蔚归乡后,记得他年老夫祭祀之时,替我只鸡斗酒之祭就好。”
聂豹说道:“此事老夫答应了,有老夫一炷香,就有你严惟中的!”
说罢聂豹起身离开,严嵩将聂豹亲自送上轿,在门口久久伫立,不愿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