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银花五色纸总兰芳之序,着胡煦之丹青,套幽山之颜色,所成之书,定为难得一见之精品。”胥姜跃跃欲试,“先生且等着瞧吧,定不会让您失望。”
温惠被她越说越心切,可如今才开始刻板,要成书还不知得等多少时日,可偏又催不得,他只好一个劲儿的灌茶,压下催促之语。
“等成书后,我在兰园设品兰会,届时你和梁墨还有竹春,便是上宾。”
“好。”胥姜没忘替宋樆和胡煦邀功,“届时您可别忘了还有竹春和宋娘子,没有他俩,这书恐怕难成。”
“这是自然。”温惠随即又同胥姜喝了一回,喝完只觉这茶滋味好,便朝胥姜讨道:“这茶我喝着好,不知胥掌柜这茶可有多余,能否割爱匀个一二两出来?”
“有的。”胥姜招呼梁墨给温惠包了半斤茶叶,随后又对温惠道:“您要是爱喝这茶,待年后我回充州,再给您捎些回来。”
“那怎么好?”
“届时我正好回去探亲,也是顺手的事……”
待茶水收尽,温惠揣着新得的茶,乐悠悠告辞了。
胥姜回肆收拾,却见温惠那坐垫上躺着几两碎银,她拿着银子追出去,哪里还有温惠的影子?
她笑着叹了口气,然后将银子装进钱匣子,随后对五千钱喊道:“梁墨,咱们往后可有得忙咯。”
梁墨默默撸起了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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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惠自书肆出来后,想起宋樆住在隔壁坊,便想去寻访寻访。
宋家父女二人都是寻兰、植兰高手,又往京城各府送卖兰花,家中定有不少珍品。
打定主意,等马车来接时,他便吩咐马夫往宋樆家去了。
宋樆今日去山里给父亲送衣物,顺道劝他回城。
自霜降过后,天气越来越冷,她每每入山便劝,可宋父却像是脚底下长了根似的,扎在那深山老林中,无论她如何劝,都劝不回城。
说是怕他走了,他那些兰草没人照顾。
可日子越来越迟,再有两月大雪就该封山了,到时候他便是想出来都出来不成了。
如今她领了兰园的差事,又不能陪他留在山中,他若不回去,父女俩怕是年也没法儿过了。
宋樆脑海里想着如何劝服父亲,不觉间已至宋父在山中的住处。
一座篱笆小院。
忽地,她嗅到一阵饭香,随后又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
她走到院门前一瞧,却见屋檐下,父亲正同一名妇人围桌吃饭。
两人吃得酣畅,一时没留意门口来了人。
那妇人一个劲儿的给宋父夹菜,嘴里还不住唠叨,让他多吃些。
宋父挡了几次,却对她的热切难以招架,便由着她招待,只当自己是客她是主了。
“爹?”宋樆一声轻唤,却跟锤子似的敲在桌上,将二人都惊了一跳。
宋父先是被饭给噎住,被妇人在背上捶了两拳后,又呛咳起来。宋樆见状赶紧去炉子上,给他倒了一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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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是热的。
宋父喝下水后,总算好受了些,随后对宋樆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冬衣。”宋樆朝那妇人投去目光,“这位是?”
“这……”
宋父正要回答,却被妇人抢了先,“你就是老宋常挂在嘴边的阿樆吧,我姓华,是这山中农户,你叫我华婶便好。”
“华婶。”宋樆叫了一声,看向桌上的饭菜。
华婶见状问道:“哎,吃了吗?没吃就一起,正热着呢。”说着接过她手里的包袱,拉她入座,又去给她拿碗筷装饭。
瞧她熟悉利落的模样,想必来这儿不止一次两次了。
宋樆以询问地看向父亲,宋父却抓了抓脑袋,别开了脸。
“山里头不比城里吃得精细,你不要见怪。”华婶从锅里盛了一碗焖饭,压得紧紧实实的递给宋樆,又道:“只是粗茶淡饭也有粗茶淡饭的好,吃了扛饿还养人。”
宋樆看着面前满满的一碗饭,吞了吞口水。
“愣着做什么,快吃呀。”华婶又朝宋父说道:“老宋你也吃。”
说完,她自己也端碗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同父女二人拉家常,拉着拉着,这话头就拐了个弯儿。
“按我说,这老宋一个人住在这山里也不是个经,一门儿心思扑在那兰花儿上,连自个儿都顾不得了,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看看这都快晌午了,若不是我来,这会儿还捞不着一口吃的,饿得跟那山上的瘦猴儿也没差多少。”
这话戳到了宋樆心坎儿上,便借机对宋父劝道:“我正要跟爹商量,眼看要入冬,您还是跟我回城里吧,待再过些时日雪落下来,这山里进出就不那么便利了。”
宋父却摆头,“我不回去,我回去了,这些花怎么办?”
宋樆道:“它们长在山中也没见离了人就死的。”
“不一样,好几种是新育的,娇贵得很,离不得人。”
“将它们带回城里养就是。”
“城里气候不适应。”
“可您一个人在山里我不放心。”
想起女儿如今领了差事,不能再如同往年一般和他住在山里,宋父为难得接不上话。
他倒不是怕自己怎样,就怕女儿一个人在城里孤独。
华婶放碗说道:“你们爷俩倒不必争,我有个主意。”
父女二人齐齐望向她。
她压下一丝不自在,继续道:“我家就在观音道旁,年节祭祀城里都要差人来清雪,上山下山很便利,离这儿也不远,就是下雪过来也好走……老宋可以去我家里暂住,这样既有个照应,你们父女见面也方便。”
“这……”宋樆犹豫道:“怕是不大好吧。”
“怕什么不好?我男人早死,又没留下个一儿半女,没得嘴说道。家中虽有一对老公婆,却都是和善的,好说话,又好客。加上人越老,越喜欢热闹,巴不得家里多个人说话,多双筷子吃饭哩。”说着华婶又夹了一筷菜放进老宋碗里。
父女俩盯着那菜看了半晌,抬头时眼神撞在了一块儿。
宋樆问道:“爹……您觉得呢?”
宋父看向华婶。
华婶却不躲不闪,神色很是坦荡,摆明了就是打他这老头儿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