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风淡淡,碎霞斑斑。
几人于院中围坐用膳,胥姜看着满桌寡淡,对林红锄赞赏道:“不错,味虽淡些,却胜在朴实,且也没有糊锅,大有进步。”
林红锄很高兴,“那姐姐多吃点。”说完给胥姜递过去一个蒸饼。
胥姜推了回去,“我吃饱了,给茵茵吧,她长身体,该多吃点。”
茵茵正捧着一只芋头啃得苦大仇深,闻言差点被噎住,忙护着碗说道:“我先吃了桂花糕,也饱了。”
林红锄看向巫栀,巫栀伸手接过,将蒸饼塞进了嘴里。
她吃东西不挑,且今日舌战群渣,她也累得不轻。
林红锄见她吃得香,顿时像看见了知己,忙给她布菜,巫栀皆来者不拒,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吃完饭,林红锄和茵茵便迫不及待地将胥姜拉进屋子,让她试嫁衣。巫栀犹豫片刻,也跟了进去,没一会儿便融入了替胥姜更衣打扮的行列。
胥姜的常服三两下被除去,茵茵打开木匣取嫁衣,随后惊得‘哇’地叫出声,“好美啊!”
几人也围到匣子面前看,只见绿锦如葱,青缎如湖,祥云如流,牡丹吐芳,端得是精致无比,看得几人满面生光,啧啧称奇。
“快!换上试试。”林红锄小心将衣裙捧出,同茵茵一起,由里及外,一层层地给胥姜穿上。
嫁衣式样为素纱中单,大袖连裳,里青外绿,层层披服,配着若有似无地银织暗花,行动间祥云浮动,牡丹轻绽,既庄重又不失灵动,与胥姜的气质很是吻合。
除此外,另有纁色绣金敝膝、大带、革带相衬,显得精美又喜庆。
胥姜任由几人摆弄,等换好嫁衣,身上已出了层薄汗,太繁复了。
林红锄抹了抹额头,对茵茵道:“鞋子,还有鞋子。”
茵茵连忙从木匣里拿出一双绣鞋,绣鞋与裳同色,皆为青绿,鞋面上绣着两朵金莲,合作一双为并蒂。
两人将胥姜扶到床边坐下,然后替她换鞋。
“好了。”此时太阳已落山,屋子暗了下来,看不大真切,巫栀退到门外对几人道:“到外头来瞧瞧。”
两人便拥着胥姜来到院子里。
几人将胥姜的衣裙理顺,随后站远几步,再投眼看去,纷纷看傻了眼。
茵茵张着小鱼嘴,半晌才喃喃道:“胥姐姐,你真美。”
胥姜平日里穿得素,见过她之人只道她容色清丽,如今着青衣翠袖,披银华金云,比往日多更显明艳,一时叫人瞧得挪不开眼。
被几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胥姜有些不自在,对林红锄问道:“真的?”
林红锄回神,不住地点头,“真,真!衣裳美,人也美。”说罢又上前替她掐了掐尺寸,“正合身,不用再改了。”
胥姜笑道:“崔娘子眼光好,一向掐得准。”随后又摸了摸绣面,“做得也好。”
巫栀绕着胥姜打量了两圈,摸了摸她的腰,说道:“就是有些瘦,再丰腴些就更好了。”又抬起她的脸,“气血也得再补一补,待我得空给你制一副神仙打老丸,每日服一颗,保准你容光焕发。”
胥姜摸了摸脸,想必是因为大病初愈再加之长途奔波,所以瞧着有些憔悴,随后对巫栀问道:“神仙打老丸?什么药?吃了有什么效用?怎么取这么个怪名字?”
巫栀道:“驻颜延寿丹,等你活到一百岁,还能跳起来打你儿子。”
胥姜无言。
茵茵问道:“那我可以吃吗?”
巫栀揪住她的嘴,“还没长教训,你才多大,吃什么吃!”
“呜呜……”茵茵挣扎。
胥姜与林红锄见状,不由得也上手揉搓,闹了一阵后,林红锄对胥姜道:“这身嫁衣,得置办些像样的钗环首饰才能配得上,否则便显素淡。”
胥姜微微一笑,“已经备好了。”
“何时准备的,怎么也没个信儿,也让我替姐姐挑选挑选。”她还存了钱,准备给姐姐添妆呢。
“家中长辈准备的。”
林红锄顿了顿,随即反应过来,应当是胥姜的母亲为她准备的,她看着一身嫁衣的胥姜,由衷道:“真替姐姐高兴。”
母女团圆,成家立业,双喜临门,她的胥姐姐吃了这么多苦,终于熬过来了。
胥姜摸了摸她的脸,随后振袖道:“穿着怪热,先换了吧。”
“好。”林红锄牵着她的手回屋。
换回常服后,胥姜把嫁衣留在了书塾,她书肆杂物多,怕弄脏弄坏了。
胥姜对林红锄道:“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等我安顿好后,再来看你。”
“好。”林红锄点头,随后将剩下的芋头包了塞给茵茵,然后送她们出门。
胥姜又去隔壁院子,向林夫子等人辞行,进门后却见他与荀砚和曾追正在吃饭,满桌的好菜,曾追还体贴地给林夫子做了素斋。
胥姜见三人正对着杜回着作的札子辩论,并未多做打扰,只行了个礼,便告辞了。
回楼宅后,却未见楼云春,后听阿寿说,他这两日公务繁忙,都会留在大理寺。胥姜去找楼敬和楼夫人,告知她要搬回书肆之事,二人并未挽留,不仅未挽留,还乐呵呵地吩咐柳眉和丫鬟们,帮着她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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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茵本想跟着去,却被柳眉留下,让她跟着巫栀伺候,顺道跟柳眉好好学些打理后宅的规矩,等胥姜和楼云春婚后,便将她派去二人新宅子里听差。
得知往后要派她去新宅子听差,茵茵这才不吵着往外跑了,安安分分地呆在了楼宅。
接连两日,胥姜忙得脚不沾地,搬家,访亲友、采买、打理书肆、找商队寄书,还有给被扣在大理寺奋笔疾书的楼云春送饭,最重要的是要装点书肆,为过后媒人上门提亲做准备。
为这事,汪掌柜一家和曹叔一家帮了不少忙。
胥姜本是想去找曹叔商议新宅修葺装潢之事,顺道请教曹大娘和庒嫂京中对此有什么习俗,曹大娘本是经过事的老人,又疼爱胥姜,便将此事揽下。
先是彻底洒扫房屋,后院、前肆,甚至是门前街道,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进门连鞋底都不会沾灰,随后又在门前摆了两盆开得繁茂的金桂,取千金富贵之意。
最后便是贴对联,以示家中有女待嫁,暗示上门提亲之人,女方有意结亲。寻常人家少通诗文对联,常贴得直白大胆,如:求我庶士,宜其人家,又或是:家有好女,待字闺中,等等。
胥姜害臊,贴得很含蓄,是一副亲手写的:丹桂飘香云路近,玉箫声绕镜台高。
合着门前两株桂花,很是应景。
贴完对联,曹大娘又将胥姜拉到一旁,对她说需要准备信物与回礼。信物是初议后让媒人拿回去,告知男方家这边同意定亲,过后男方家会请媒人正式携礼登门,纳采择之礼,便是定亲礼,此时女方也需得回礼。
回礼后,双方便算正式定亲,过后便是问名,即交换名帖。
纳吉,也就是拜宗庙,占卜凶吉,纳征,便是正式订婚,由女方办定婚宴,男方过聘礼。
请期,顾名思义是定下婚期,亲迎,是婚仪最后一个环节,也是最重要的环节,也就是迎亲拜堂,洞房花烛。
过程之复杂,礼节之繁琐,足以让人眼花缭乱,所以须得由双方长辈、家人齐心协力,才能促成一桩婚事,凑出一对佳偶。
便如巫栀所言,成亲是件顶麻烦的事。
好在林夫子与楼家夫妇早已敲定所有章程,胥姜只需按章程行事即可,可即便按章程行事,也免不了要操心,亏得有曹大娘和庄嫂,否则糊里糊涂地,定然要闹些笑话。
曹大娘却说:“新人哪有不闹笑话的?就是要闹笑话才好,寓示婚后笑口常开,和美欢喜,遇事不计较。”
胥姜虚心求问:“那按照京城习俗,纳采之时,女方通常都回什么礼?”
曹大娘道:“多是回些茶叶、生果、莲藕、芋头、柿子和石榴等等,通常都回一对,还有长裤、鞋履、同心锁,也能送些别的,只要代表吉祥,送什么都可以。”
“哦——”胥姜都默默记在心里。
曹大娘又小声提醒道:“提亲后,便是正式未婚夫妻了,在婚仪前新郎和新娘不能见面,可记住了? ”
“嗯,知道了。”胥姜面上点头,心头却道:可林夫子也说真正昌明的世道,应当包罗万象,况且她倒是能忍住不见面,就怕某人忍不住。
好吧,她也忍不住。
在曹大娘和庄嫂的陪同下,胥姜采买好了回礼,除曹大娘所说那些回礼外,胥姜还将圣人所赐的那套文房四宝添进了礼单之中,毕竟楼家父子二人都在朝为官,如此才算庄重,叫外面人瞧了也觉相配。
胥姜正式搬回书肆后,林夫子特地向圣人告假三日,为媒人上门提亲做准备。圣人很痛快地批了,顺带问了中书令与尚书令家中有没有女儿要嫁,他可以一道批。
他也想清闲清闲。
只可惜中书令和尚书令,一个女儿早已出嫁,其中一个还是嫁给了他。一个没有女儿,都是儿子,也都已成亲。
圣人一脸怨念,怎么就不能学学楼少卿先立业再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