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一百二十三斩(1 / 2)

破岩香馥馥,青灯影摇摇。

胥姜在清理《文脉溯源》的刻板,准备明日裁纸刷印二十套,以作收藏。

若这套书通过审验,师父的手稿真迹与刻板,都得上交兰台保管,以便于后人矫正民间版本的偏差。

官刻书籍,朝廷虽禁止民间私自刊印谋利,却不禁传抄,而传抄则难免有谬误。且书肆、书局等为分一杯羹,除向国子监屯买外,也会以假名刊印。其中难免有夹杂私货或与文理不相合者,改其文、乱其章,如此一来,便会流出各种版本。

流传年代越久,版本便越多,越是真假难辨。

且不说民间,便是国子监所出典籍,无原稿考据,年复一年地传下来,其版本也难统一。

胥渊这套书还未曾面世,将原稿、原刻上交朝廷,不仅可以定正后世版本,也可证明书籍来路,便于通过礼部审验。

所以即便胥姜再不舍,也只能将其上交。不过,在上交之前,她可以留印下来做念想。

这套刻板保存得很好,除细微蚂蚱纹以外,基本没有破损,她拿湿布将每块板都擦得一尘不染。

楼云春睡得很沉,胥姜手下的动静并不扰人,反倒自带曲韵令他安眠。

整理完刻板,胥姜又开始裁纸,骨刀破开宣纸的声响,沙沙如雨,她回头看了眼木榻上的人,继续手中的活计。

香已燃尽,她放下骨刀,捶了捶肩颈,随后将裁好的纸叠放齐整,去净所洗漱,准备就寝。

洗漱完毕,她正想去看楼云春一眼,却见他醒了,正站在小门前等。

“吵醒你了?”

“口渴。”实则是恍惚间感觉到她离开,所以惊醒了。

“炉子上水还热着,要不要来盏糖水?”

“要。”

“来。”胥姜朝他招手。

厨房内,楼云春掌灯,胥姜分盏冲糖水,冲的上次做牡丹花饼留下的糖浆,糖浆入水一化开,花香袭人。

见楼云春一时半会儿是不想睡了,胥姜便同他一起端进肆喝。

夜凉如水,一碗温热的糖水下肚,又香又暖,清清透透。

楼云春看着一旁齐整的纸和刻板,说道:“明日休沐,我来帮你。”

胥姜顿了顿,“难得休沐,不回家么?”

楼云春回头看着她。

胥姜被他看得莫明,“怎么了?”

楼云春低声问道:“我不在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太敏锐了。胥姜暗暗惊讶。

可这她要怎么说?若说得不妥当,便像要同他断绝似的。

胥姜思来想去,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斟酌良久,才磕磕巴巴地问道:“你……想不想成亲?”

天老爷,斟酌了还不如不斟酌,她这问的是什么鬼话!

“成亲?”楼云春眼睛登时一亮,睡意尽消,然后一把抓着她的手,切切问道:“你愿意吗?”

见他果然误会了,胥姜直想捂脸,却因手被他抓住无处躲,一脸绯色被他尽收眼底。

“我……”她对上楼云春满是期盼的眸子,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臊着脸,委婉道:“这还不是时候。”

她没拒绝!

楼云春一把将胥姜抱起来收进怀里,毫无章法的啄吻落了她满脸,笑容更是抑制不住。

胥姜被他的欢喜所感染,一边躲他的亲吻,一边忍不住笑出声。

末了,楼云春将她贴在怀里,又有些闷闷不乐,“这原本是我早该跟你提的。”

这话说得两人好似立马要成亲似的?

想到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症结,胥姜叹道:“只要两情相悦,谁说都一样,只是眼下并非成亲的时机,你比我更清楚,咱们……不适合。”

“没有不适合。”他们是天作之合,楼云春在她的软唇上贴了贴,满脸柔情,“此事我早已经想过了,也想好了。”

胥姜盯着他,好奇道:“想过了?想好了?怎么想的?”

“待此事真正了结,朝廷考核封赏之时,我可以将晋升之官职向圣人换一个恩典。”

“什么恩典?”

“将书肆并入国子监,做官刻坊。”

官刻坊?胥姜顿时呆住。

楼云春替自己和胥姜做了两个打算。

若胥姜不想成亲,那便继续开她的书肆,他们就这般相伴到老,待他告老辞官后,便同她一起来守肆。父母那边由他去说,想必他们自会体谅。

若胥姜想与他有个家,那么有这道恩典,书肆便不再属于户部,从此直隶于国子监,由国子监监管。

而胥姜也能脱去商籍,成为官户,他们便再不受律法阻拦,届时胥姜可以继续刊书,而楼家也不会因他们的结合而受牵连。

待书肆并入国子监后,每月的账目由国子监审查,如此也免除他贪污舞弊之嫌疑。

往后,她可以自在的做自己想做之事,而他也能安心同她相守,再无后顾之忧。

他当初提议,让胥姜把《文脉溯源》交给国子监官刻,除开对胥姜与胥渊都是最好的选择外,便是在为此事做谋算。

献书既于朝廷有功,又能让书肆加深与朝廷之间的来往,加之胥姜本与国子监合刊过《蒙学新集》,届时请赐恩典,也有根有据,更容易被圣人所允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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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他想等这场朝廷风波结束后,再向胥姜商议,却不想被她先一步提及婚事。这令他狂喜不已的同时又深觉愧疚,是他让胥姜等太久,不该让她先开口的。

胥姜不知他心思偏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她此时心头惊涛澎湃,声音却极轻:“拿晋升官职来换我这个书肆,值得吗?”

晋升一级阶品和官职,若无立功,至少要等三年,更有甚者需要六年、九年,他便这般轻易拿来换她这个不起眼的书肆,说出去怕是要被人说发疯病。

“便是拿我这官途来换,也值得。”他并无为官之志,这些年读书、科考、入仕、晋升,皆是遵循父亲的教导,他虽不厌恶,却也未觉得欢喜,只将其看作必担之责。

为子之责,为臣之责。

仕途于他来讲,从不是追求,是父亲的期望,是家族的期许。

且他与父亲皆不奢求更高之处,他们都深知地位越高,权利之争夺越激烈,朝升夕贬是常事,便好比当初的江家,一朝覆灭祸及五代。

他与父亲的官职眼下正好,不高不低,不上不下,手握实权,有自保之力,又不会成为出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