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什么稀奇物?”他走过去围着矮榻转了一圈,定眼一瞧,才发觉是太极式样。
胥姜介绍道:“这叫两仪榻,京城刚出的式样,可一分为二,也可合二为一,取天地和合之意。”
“好,好。”计善除书籍外,本不好外物,却也不由得为这巧思赞叹。随后虚虚丈量矮榻的尺寸与上头放置蒲团的数目,便知为何她说他选得好了。
果然,他随后便听胥姜道:“先生请选席位吧,是上榻还是坐矮案?”
“自然是榻上。”这便是来得早的妙处,计善二话不说,坐倒了矮榻上。随后抬头一看棚顶,微柔的天光自竹枝漏下,倒是有那么几分山水田园之乐。
胥姜把写好的食单给他,笑问:“先生进门问儿可有茶,茶在这上头。此食单上头的三茶、三酒、十二春味,任君挑选?”
计善一扫食单,有些看花眼,“瞧着这食单,今日怕是不吃个肚儿圆,是回不去了。”
胥姜被逗乐了,笑道:“皆说诗书花酒茶,今日可都齐备了,先生切慢慢品,宴还长着呢。”
计善点了茶,“那便先来盏夔州香雨吧,这茶喝得少,今日便尝尝。”
“好,您稍等。”炉子上的水也正好沸了,胥姜分盏于桌,斜壶冲茶。茶水入盏,香气便随水汽升腾而起,又被微风拂散,袅袅洇开。
这夔州香雨是找那茶侍新买的,今年的雨前茶,光闻这清香,便如临江风,使人身心舒畅。
计善清了清肺腑浊气,喟叹一声,笑道:“胥掌柜费这么一番好心思,想必今日所品之书,绝非折云寻常之作。”
胥姜但笑不语。
计善叹道:“怪会吊人胃口。”
“可不是?”一道声音自小门处传来,杜回到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曾追。
杜回朝计善远远作了一礼,随后便数落起胥姜来,“这胥掌柜,每每有好书、好物,总是藏着掖着,吊足人胃口,非得将人一副心肠挠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才肯干休。”
许久不见杜回,这一见胥姜便觉亲切,忙上前笑迎道:“多日不见,先生一来便揭儿的短处,可是怪儿没上门拜见?”
“每每只见节礼不见人,还不许我唠叨几句?”
“许,许,您是长辈,有什么训示只管直言,儿洗耳恭听。”
胥姜将其引至矮榻旁,他一如计善那般先将矮榻打量一番,随后毫不犹豫地上了榻。
胥姜拿来食单,请他点茶,他问道:“你那老荫茶吃完了?”
“年前便吃完了,连茶渣都没剩,今年看能不能寻些,若是寻不到,便托商队给朋友去封书信,让他替我寻些捎过来。”
“若得了,给我也留些,那茶对我胃口。”
“好。”
曾追笑道:“早说您爱吃这口,上次给我阿姐去家书时,便该知会一声,让她替我捎些过来。”
杜回瞪他一眼,“修家书是让你给亲人报平安,不是让你给她添麻烦的。”
“哦。”
计善在一旁,见胥姜与杜回言语熟稔、随意,便知两人交情匪浅,随后想起胥姜那诗集由国子监监印,心下顿时了然。不禁又猜测,胥姜此次请杜回来,想必也同今日要品的书有关,看来是要出新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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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静人定,计善与杜回闲聊起来。
曾追想上榻,却不敢上榻,只好屈坐矮案。他也不等胥姜安排,自己动手冲了盏桑茶,跟着老杜常受气,喝点桑茶败败火。喝完茶,他对胥姜说道:“此处有我守着,你去外头招呼吧。”
胥姜低声谢了,随后往外头去候客。
不多时,楼敬与袁祖之的车一前一后串着来了,两人还各自带着一副字,想是斗法还没分个高下,今日带来是让众人给个决断的。
“楼先生好,袁先生好。”
楼敬瞧着杜回的马车停在前方,眉毛一扬,“看来有人比我们先来了。”
袁祖之探头一瞧,“想是被他那学生给带的,他那学生就是风火性子,每每到我府上比我自己的学生还来得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转投师门了呢。”
听他提起学生,胥姜便问道:“竹春近来备考得如何?”
袁祖之自得道:“他自是好的。”
楼敬暗暗翻了个白眼,自从胡煦高中后,这老家伙抖得更高了。
胥姜将他神色尽收眼底,忍笑请二人入肆,然后边走边对袁祖之说道:“我前两日去青槐乡送书,遇到一位陆夫子。临走时他交给我一本书,托我带给竹春,今日您既然来了,不如捎回去,代我转交给他。”
“什么书?”
“《清心经》。”
“《清心经》?”袁祖之奇怪道:“这陆夫子认得胡煦?”
胥姜摇头,“不认得,只看过他的诗。”
袁祖之道:“先将书拿来我看看。”
胥姜请二人原地稍候,很快便去将书找来了。
袁祖之接过书,借着门外天光翻了翻,这一翻便翻入迷了,“好字。”
楼敬一听,也凑过去看,这一看也看定了,“确实好字。”
两人将各自手中的字抖开来一比照,纷纷觉得自惭形秽,随后各自将字一抛,说不要就不要了。
楼敬叹道:“看了这手字,咱们还有什么比头?”
袁祖之也点头,“境界之差,渺渺千里,老哥,咱们还是练练再比吧。”
胥姜将两幅字捡起来拍了拍,随后逐副细细观赏,楼敬的字朴拙圆融,袁祖之的字锋利钝重,两人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二位先生这样好的字,扔了岂不可惜?儿瞧着倒好,不如便将其留在书肆,院里正好有两个位置可供挂赏。”拿来挂在两仪榻置架左右的墙面上正好。
两人点头,楼敬道:“你若是喜欢便留着吧。”
胥姜喜滋滋地将画收了起来,“谢二位先生赐字。”随后又对袁祖之说道:“对了,那位陆夫子还然儿传话,说让竹春去青槐乡与他见一面。”
“见面?”袁祖之翻书的手一愣,半晌后觉过味儿,心头顿时警钟大作。
不好,有人想挖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