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上元节,吉庆有余,天官赐福。
各家堂前皆供奉起了‘福’字灯,在门窗上贴蝙蝠剪纸,以求福入家门。
胥姜提着节礼来到南山书塾,林夫子与林红锄这些日子接待太多访客,一见来人皆有些目光滞顿、神情疲倦。
林红锄接过节礼,挽着胥姜入后院。林夫人气色瞧着倒比父女二人好,自打胥姜进屋,她脸上的笑容便没断过。
胥姜私下问了林红锄她这两日的情况,林红锄也说林夫人这几日身子好了不少,甚至偶尔能自己下地走走。
“昨夜还让我试鞋子,哦,对了还给姐姐也做了一双,说是还差点功夫,做好了再给你。”
“给我也做了?”胥姜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做鞋子。
“嗯。母亲做的鞋,穿着可舒服了。”林红锄提起裙子,露出自己的鞋,眉宇间皆是满足。
胥姜摸了摸她的脑袋,又问道:“烟烟可有给你回信?”
“有!”提起袁烟烟,林红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她可太有趣了,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也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
“今日上元节,她也要出来逛灯会,你去吗?”
“不去了,我在家陪母亲,日后有机会见面的,不急在这一时。”她嘴里这么说,脸上却露出向往之色。
胥姜暗自叹息,问道:“我马上要去她家送节礼,你可有东西带给她?”
林红锄摇头,笑道:“曾追已替我带去啦。”
“他倒是来得早。”胥姜无言片刻,说道:“我去找夫子说几句话,你回去陪婶婶吧。”
“嗯,好嘞。”
胥姜来到书房,林夫子听见她的脚步声,抬了抬头,随后继续整理教案。
胥姜走过去帮忙,“夫子,有件事我想讨您个示下。”
林夫子手一顿,皱起眉头,“与楼家那小子有关?”
“不,不是。”胥姜见他会错意,忙道:“是关于我师父的事。”
林夫子松了口气,“什么事?”
胥姜也松了口气,“我师父留下一些典籍注本和私刻文集,我想将其上架。您与师父是至交知己,这些典籍不单是师父留给我的,也是留给您的,所以我想来问问您的意思。”
“他着书不就是让人读的么?书之所以为书,不仅在着书之人,还在于读书之人,二者相逢方为书,否则只是叠写满字的纸。”林夫子自身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递给胥姜,胥姜接过来一翻,是一册从未见过的文集。
“这是我一个学生写的,如何?”
胥姜读了一篇,只觉其条理明晰,观点犀利,便点头道:“写得很好。”
林夫子却道:“他从前拿它来垫桌脚。”
胥姜闻言一愣,随后又是一笑。
“你若只将你师父留下的典籍当遗物,那它们便同这本曾被拿来垫桌脚的书没什么不同。”
“多谢夫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胥姜心头豁然开朗。
林夫子想了想说道:“上架之后,记得带来给我看看。”
“好。”胥姜又道:“夫子,届时我准备办一个品书宴,您来么?”
林夫子摇头道:“来不了。”
胥姜心头一紧,顿时说不出话来。
林夫子又有访客,胥姜没有再多留,她往袁宅去送节礼,正巧在门口遇见胡煦。
“竹春,你也来送节礼?”
“嗯,东家,好久不见。”
既然碰见了,胥姜便不好留下节礼独自走了,两人一同进门,往袁祖之的书房而去。
“上次你送来的画我看了,很喜欢。”
“喜欢便好。”
“竹春真是见多识广。”
“这话何来?”
“香山白肋产地不在京城,且极其罕见且珍贵,因其并非名花,知之者甚少,知其寓意者更少。”说完,胥姜好奇问道:“不知竹春在何处见到过?”
两人经过一片山石,胡煦脚下一顿,沉默片刻道:“在我家中。”
胥姜脚底差点打滑,吃惊道:“你家中?从何处得来的?可还有多的?”
最后一问,已难掩垂涎。
“只有一株,别人送的。”
那便不好夺人所好了,胥姜满心遗憾,又不禁好奇谁会这般慷慨,便问:“何人所赠?”
胡煦半晌才作答,“一位卖花娘子。”
卖花娘子?这花对花农来说可不是轻易给予之物,胡煦做了什么,让卖花娘子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他?
胥姜脑子里迅速闪过各种旖旎桥段。可还未待她细问,两人已至袁祖之书房前。
胡煦叩门,里头随即传来袁祖之的声音:“可是竹春?进来吧。”
两人推门而入,袁祖之正在练字,一见胥姜同来,有些惊讶。
“你二人约好一起来的?”
“刚巧在门口碰上。”胥姜将节礼奉给他,胡煦见他手上不得空,便替他接过,放到了一旁。
袁祖之忙招呼她,“胥掌柜来瞧瞧我这几个字写得如何。”
胥姜过去一瞧,不吝夸赞,“丰筋多力,笔老墨秀,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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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说好,楼敬那老家伙想来也挑不出什么错。”
“这是要赠给楼先生的?”
“不是赠,是比。”
原来二人斗墨呢,“若是比,您和楼先生那可难说谁更甚一筹。”
两人书法难分伯仲,只是楼敬的字比袁祖之多一份逸乐之韵,更符合胥姜喜好。
胡煦见她拱火,眼底浮起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