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楼云春继续凿榫削卯,胥姜则开门洒扫,清点书籍、字画、纸笔等库存,随后裁纸造册入账。这本该是年前的活儿,实在是年前忙不过来才搁置了。
在一声声敲击中,胥姜把所有书籍归档分类。待她完活儿,楼云春的棚子也搭好了。
“阿姜,过来。”
“来啦。”
胥姜闻声而去,一进后院,便见楼云春绕着新修的驴棚来回巡视,脸上浮起满意的神情。
“不错嘛,有模有样的。”胥姜也绕着驴棚来回打量了几圈,随后拿起曹叔画的草图比对一番,榫卯紧合,分毫不差,连木头都刨得干净光滑。再抬头看棚顶,莎草搭得厚实整齐,应该不会漏雨。她冲楼云春夸道:“手艺真好!”
楼云春顶着一头草屑木花扬起了嘴角,得她一句好,今日的功夫便没有白费。
胥姜拿来一把笤帚,将棚内清扫干净,又铺了些莎草给驴做窝,随后对楼云春道:“将驴和马牵进来试试新窝。”
因为修棚,驴和马被拴到了门前树下。喝了整日的西北风,驴差点没被冻死,此刻被楼云春牵进后院,便‘哒哒哒’地往自己的窝跑。跑到窝前,它刹住了蹄子,左瞧瞧,右闻闻,才磨磨蹭蹭地进窝。
进窝后又来回转了几圈,然后撒蹄子开始刨莎草,直将莎草刨得满地都是,才往草上一躺,翻来覆去的打滚、撒欢。
瞧着很是欢喜。
楼云春又去牵马,马十分温顺,让进棚便进棚,也不似驴满地滚,静默地站着。
“大小适宜。”虽说依旧略显拥挤,可比较之前已经好多了,胥姜走到楼云春身前,替他摘掉头上的草屑,拍去身上的木花,“炉子上有热水,去洗洗吧。”
“嗯。”楼云春俯身在她唇上讨了一赏,去浴房洗漱了。
胥姜拍散脸上的热气,去给驴子和马切草料。草料一进槽,驴子便翻身冲了过来,缰绳绞在了驴身上,被它绷得发直,可驴饿狠了,仍不管不顾的往前奔。
见棚子被它扯得直晃,胥姜赶紧往后退。随后只听一声轰响,她眼前一花,莎草铺天而来,将她盖了满脸满身。
楼云春刚搭的棚子,垮了。
胥姜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听到动静,楼云春自浴房出来,见胥姜傻站在倒塌的驴棚前,脸色一变,慌忙冲过去将她拉开,检查道:“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胥姜回神,拍拍身上的草灰,“我没事,没被砸到,看看驴和马如何了。”
马自草堆里钻出个头来,瞧着没事,驴被埋在草里,‘啊嗯啊嗯’叫得惨烈。楼云春与胥姜连忙上前将草和木头搬开,发现它被绳子缠住了,动弹不得。
“活该!要你作祸!”胥姜狠狠给了它一巴掌,这才跟楼云春一起,将它解救出来。
两人将驴和马牵出来、来回检查了几遍,发现只有些擦伤,皆松了一口气。
胥姜又在驴屁股上拍了一记,骂道:“你看看,新建的窝都被你造塌了,今晚你就等着被冻死吧!”
骂着骂着,眼前又浮现方才棚子被扯榻的场景,忍不住笑了。
楼云春却笑不出来,心头只庆幸,还好没伤到她,也好在棚不大,横梁和莎草都不重,也没砸伤驴和马。
他上前清理开木头和莎草,对着曹叔的草图检查半晌,才找出缘由。
“桩埋得太浅了。”
说完,他拿出镐头重新挖坑。
胥姜止住笑声,劝道:“时辰不早了,明日再重修吧。”
“不修它今晚就没地方睡了。”说完,楼云春安抚道:“没事,这横梁和柱梁都没坏,重新埋桩架梁,一会儿功夫便好。”
“那我来帮你。”
“不用。”楼云春抬头看她满身的灰,又道:“你快去更衣洗漱,这莎草扎人,过会身上该痒了。”
“这算什么。”她没这么娇嫩,更脏的时候都有,只是楼云春没见过。
胥姜撸起袖子,清理莎草和木料,“两个人手脚快,反正都脏了,修好再去洗。”
楼云春心头发闷。
胥姜见他自责,上前捧住他的脸揉了揉,安慰道:“别吃心,桩浅了,再埋深些便是。这次咱们一起,修得牢固些,就不怕蠢驴折腾了。”
楼云春在她手上蹭了蹭,叹息一声。
他的阿姜,怎么这般好。
随后,两人齐心协力,很快便将四根柱梁重新埋好。
楼云春拿来铁锤将柱梁使劲往土里敲了敲,又用铲子将土夯实,再用力晃了晃,确保它稳固后,才将四围横梁嵌紧,架上棚顶。
“这下应该不会再榻了吧?”胥姜抱着一根柱梁使劲晃了晃,没晃动。
楼云春又削了十几根木楔,将连接处加固,这才终于放心了。
“不会再榻了。”
还有最后一道工序,铺莎草。两人分工协作,楼云春搭了凳子在上头铺,胥姜在下头递,将棚顶足足铺了三层才罢休。
“齐活儿。”胥姜拍拍手,又拿出笤帚将棚子重新扫了一遍,叹道:“莫说是驴,便是人也住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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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云春道:“你若是喜欢,我们可在城外农舍修个草棚,闲时过去煮茶歇凉。”
“那可好。”胥姜欣然同意,想了想,又道:“我恰有一名可取。”
“什么名?”
“苍苔。”胥姜回忆道:“我师父也曾修过一间草棚,起名为苍苔,只可惜……”
说至此,胥姜忽然噗嗤一声笑开,一时竟笑得停不下来了。
楼云春见她如此,好奇追问:“可惜什么?”
“可惜……刚修好,便被一阵大风给刮倒了。”胥姜指着楼云春,手笑得打颤,“你、你俩从此也算是知音了。”
胥姜脑子里浮现师父见棚子被吹飞时震惊的脸,又想起方才棚子倒塌的场景,直笑得肚子痛。
想着自己信心满满建成的驴棚,顷刻便被扯塌,楼云春有些面上无光。又见她笑得肆意猖狂,更觉无颜见人,便恼了,闷声找笤帚去扫驴棚。
胥姜也去帮忙,却是一边帮一边笑。
最后楼云春忍无可忍,扔掉笤帚,将她扯进了怀里。
胥姜顿时笑不出来了。
楼云春将驴重新牵回驴棚,驴却蹬着蹄子,死活不进去。胥姜见状又要笑,楼云春一个眼神看来,她立马捂住了红肿的嘴。
最后,还是胥姜拿来楼云春买的草料,又切了几个南瓜和萝卜,才将它哄进驴棚。
夜雾茫茫,胥姜点了花灯,将院里院外照得亮亮堂堂。
一驴一马吃饱喝足,安心窝在草棚下,盯着青瓦上腾起的炊烟,慢慢垂下眼皮。
半夜,胥姜忽然自梦中惊醒,然后一拍脑门儿,暗骂自己和楼云春糊涂,动工不看日子。
正月里忌动土,动土破财,难怪今日垮棚。
她连忙披服起身,将财神请了出来,虔诚地拜了拜。
“财神老爷,多有冒犯,有怪勿怪,有怪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