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斩(1 / 2)

胥姜放下书册,又起身去找了一本同为木悔生刻本的前朝宫体诗集子,对众人道:“此本诗集同为木悔生刻本,诸位请看。”

她将那本集子分出一页照看,在其相同的位置,果然也有一个悔字。

袁祖之捂住心口,脸色有些发白。胥姜见状,赶紧给他倒了杯茶,然后拍着他的背,伺候他饮下。

另外几人也连忙过来开解。

“先生,莫急。若是为此而气伤了身子,那便是儿的过错了。”

袁祖之缓过气来,怒道:“未曾听说辨伪者有过之说,便是有过,那也是造假者之过。”

胥姜叹气。

楼敬也怒不可遏,“京城第一书局,竟以假充真,简直令人不耻。”

杜回冷笑:“它枉称‘继圣’二字!”

“我要去揭发他!”李统学义愤填膺。

“诸位稍安勿躁,可否听儿一言。”

几人齐刷刷地望向胥姜。胥姜看向袁祖之,问道:“先生若去找他们理论,是只为退回银两吗?”

“不!”袁祖之恨道:“继圣书局,身为京城书局行首,公然造假、贩假,我不仅要他们退还银两,更要他们张榜谢罪。”

“恕儿直言。”胥姜沉声道:“袁先生若要让其退还银两简单,可要他们张榜赔罪,那便是难如登天。即便张榜赔罪,他大可将罪责推给作假之人,认个失察之罪,于自身并不会有太大损伤。可反观先生您,退还银两便已是您利益最大的保全。若您深究其作假之罪,一来会惹怒整个商行,届时您再无书可买,二来会得罪户部,仕途难免动荡,三来他若找人替罪,您也无法真正出这口恶气。更甚者,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几人面面相觑,神情中皆透着怀疑。

“各位先生认为儿危言耸听?”胥姜略带讥讽道:“须知,为商者,只要有五分利,便会铤而走险,十分利便可枉顾法制,百分利便可做尽恶事,而不惧杀头的风险。今他既已枉顾法制,便足以说明其中利益之巨大,权势之强盛。所以,儿劝袁先生三思。”

楼敬在几人之中年纪最大,性子也最豁达沉稳,他对胥姜的话表示赞同:“胥娘子言之有理,此事看着只是一桩简单的造假案,可若深究起来,其中牵涉之广,勾连之深,并非以一人之力可撼动。老弟,便听胥娘子一言,三思后行吧。”

“可就此了结,我哪里甘心,且若不昭告天下,岂不是让更多人上当受骗?”袁祖之脸上已无先前欢喜,唯有满腔被欺瞒哄骗的恼火。

杜回又对胥姜问道:“胥掌柜可有办法?”

胥姜摇摇头,“唯有先退还回银两,再徐徐图之。”随后冲楼敬说道:“儿记得楼先生的公子在大理寺任职,想必审过不少案件,不如先问问他?”

楼敬一拍脑袋,“哎哟,忘了他了!”

李统学忙道:“正是,正是!断案谁有他们大理寺最在行?赶紧,赶紧,咱们这便去找他问问。”

说着几人便要走,袁祖之没走几步,便忽然折返朝胥姜作了一揖,谢道:“今日多亏胥娘子,来日再正式登门道谢。”

胥姜哪敢受,赶紧矮身相扶,“先生折煞儿了。”

几人匆匆忙忙地走了,胥姜目送其远去,叹了叹气,对身旁的胡煦道:“也不知这么做,妥当不妥当。”

胡煦安慰道:“问心无愧便好。”

“也是,说都说了,问心无愧便好。”她驱散心头愁闷,转身对胡煦道:“方才尽顾着他们,自己都没用上一口,厨房里还有饭,我去做两道菜,咱们一起吃。”

“嗯。”胡煦笑着点头,“那我来刷碗收拾。”

“好。”胥姜也弯起眼睛。

分说两头,这边袁祖之一行人同乘一架车正往楼府去,却刚出坊门便碰见打马而来的楼云春。虽他带着斗笠,可马夫一眼便认出了自家公子。

“老爷,前方不就是咱家公子么?”

楼敬打帘一瞧,可不是么?赶紧命马夫将人拦下。

楼云春也早早看见了自家马车,他拉低斗笠,却依旧被认了出来。

“少爷,少爷!几位老爷正找您呢。”

楼敬朝他招手道:“照月,上来说话。”

楼云春远眺一眼槐柳巷,又往马车里瞧了一眼,随后扯着缰绳,调转马头。

“马车坐不下,有事回府说。”说完,便打马先一步去了。

楼敬坐回车里,嘴里嘟囔道:“也不知这孩子来永和坊作甚,公干?可今日不是休沐么?”

一行人很快到了楼宅,楼敬招呼几人往书房里去。一进屋,楼云春已经在书房中候着了,此时正望着那副《松鹤延年》图出神。

“云春贤侄,你可要帮我!”袁祖之一进屋便扑过去,死死抓住楼云春的手,犹如抓住救命稻草。

楼云春后腿半步,问道:“伯父所遇何事?”

袁祖之一气儿不歇地将事情原委告知于他,又将胥姜的劝诫说与他听,末了,问道:“贤侄,此事你如何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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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例,先去县衙报官,将此事交由官府。商行买卖,归户部管,等县衙将此事上报户部,自会有人前去查办。”

“不妥,那继圣书局便是户部侍郎侄儿开办的,上报户部,最后只会不了了之。”

楼敬也道:“若能报官,便不用犯愁了,可偏偏又不能报,所以才询问你来了,你是干这行的,你给你袁伯拿个主意。”

楼云春道:“那便按那女子的说法办,先设法将钱拿回来。”

袁祖之追问道:“拿回钱后呢?”

“他们既然作假,便不会只作一人之假。只要拿到跟多证据,证实他们造假、售假,便直接来大理寺投递状纸。”

“可你不是说商行归户部管么?直接告到大理寺,岂非越权?”

“谁说告商行?”楼云春眼神一冷,语出惊人,“直接告户部侍郎。”

众人皆是一呆,随后杜回叫道:“妙哉!既然书局有户部撑腰,咱们直接联名状告户部,不就行了?有大理寺介入,咱们还怕他一个户部侍郎?”

李统学也喜道:“就是,大理寺有云春坐镇,咱们胜券在握!”

“只是在告到大理寺之前,此事先别走漏风声,去退书退款之时,设法将契书留下来以作凭证,并尽量低调行事。”楼云春顿了顿,继续道:“尤其不能透露是她发现了掺假之事。”

要不然,那小娘子的书肆便要开不下去了。

“契书好办,仿字写一份,退书后佯怒将其当面撕毁,他们做贼心虚想来也不会细查。”袁祖之说完朝几人拱手,请求道:“至于胥娘子,还请大家都保密,此事多亏了她,不好再将她带累进来。”

众人纷纷应好。

提及胥姜,楼敬由衷赞道:“说起来,这胥娘子当真是个妙人儿。有胆识,有见识,既敦厚,又通透。咱们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人了,莫说女子,便是男儿,也没几个及得上她。你听她那一段商贾之论,洞悉之透彻,剖解之犀利,在场各位谁能说得出来?”

“这便罢了,还有一身的手艺,画裱好,菜也做得好吃。你都不知道她那些稀奇古怪的吃法,是如何来的。”杜回摸了摸肚皮,满脸得意地道:“这样的妙人,可是我先发觉才引荐给诸位的,还不快谢!”

李统学呛他,“这样的妙人,便不用杜兄引荐,名扬京城也是迟早的事。”

楼云春飞来一句,“她成亲了吗?”

杜回道:“成亲?看着不像,若成亲了怎没见着其郎君。”

李统学与他唱反调,“说不定早就成亲了,只是与郎君分隔两地。”

袁祖之想到了胡煦,“若是没成亲,倒是与那后生般配。”

楼敬却盯着儿子问道:“照月,你打听胥娘子成没成亲做什么?”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话竟是楼云春问的,立即齐刷刷朝他望去。

楼云春绷着冷脸,干巴巴答道:“随口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