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德雷克,已经完全卸下了,平日里温和慈善的‘伪装’。
而也在这一瞬间,爱国者才猛然醒悟过来。
自己眼前的这位老者,不是什么仁善可欺的迟暮老人,更不是所谓寻常的乌萨斯将领。而是那未知的海外大陆之上,最为强盛之国,勒迪尼斯帝国的最高统帅。
纵然如今的德雷克早已经没落,但此人说到底,是昔日一国之领袖,自己刚才的行为,实在是过于僭越了···
德雷克从来没有要求爱国者对其死心塌地,全心全意地效忠。因为他自己也说过,拉拢人心之事,是以利益为基石,再以感情和共识为纽带,加强双方的关系。他现在的招揽行动,就是在搭建那块,将两人绑定在一起的利益基石。
换言之,德雷克还没有要求爱国者对他付出百分之百的忠诚,彻底认同他的思想,他想要的只是对爱国者部队的制约和调度权。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要求爱国者对他推心置腹,予以完全的忠诚,而爱国者,却有些‘欺人太甚’,要求德雷克对他推心置腹,毫无保留,这无疑,是巨大的僭越。
尤其是,在双方身份不对等的情况下,这种僭越,会更加明显。
虽然爱国者之前产生的那一丝畏惧,很快就被他从心中彻底清扫了出去。但现在的他,也已经彻底意识到了,当下的问题,有多么严峻。
“来吧,博卓卡斯替先生,此地,可不是招待客人的地方。请与老夫,一同前往会客厅,如何?”
随着德雷克的步伐,前往所谓的会客厅的时候,爱国者感觉自己的步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沉重过了···
跟随着德雷克进入会客厅,分主次落座,德雷克亲手给爱国者倒上了一杯茶,爱国者忙用双手去接。而在他接过这杯茶的时候,一阵阴风从他的手边拂过,让他紧绷着的神经为之一跳——他察觉到了,这间屋子,肯定还有其他不知名的个体存在。
抬头望去,爱国者还发现,这间会客厅当中,高挂着若干副乌萨斯名人的肖像画,其中,不仅包括自己所崇敬的那些先帝,还有一些当年,自己曾一同作战过的军队着名将官。
这场会谈,可能真的是德雷克的推心置腹,但也是一场威胁,若是这一番谈话结束,自己仍然没有表露出效力之意。爱国者毫不怀疑,这位昔日的一国领袖,绝对会想方设法,将自己彻底灭杀。
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其他地方。虽然爱国者曾说过,德雷克不会对其下手,因为德雷克还想通过爱国者和霜星,来将艾丽丝彻底掌控在手中。但难保这位将军,不会有其他的方式方法,来达成这一目的。
“我知道,博卓卡斯替,你想知晓,老夫是否真的对感染者抱有怜悯之心,爱着感染者这个群体,意图为他们挣得权利,或是一片未来的安宁之地。”
“你想听到,我的肺腑之言。”
“好,那老夫告诉你,老夫的一切热爱,一切心思,一切忠诚,早已经被我奉献给了我的祖国勒迪尼斯。对我个人而言,乌萨斯的存续、感染者的未来,说不在意自然是假,但若是说抱有巨大的热情和执念,却也是不可能的。”
“我选择帮助这个国家,究其根本,不是出于什么对这个国家与它的人民的热爱,而是一种习惯使然。我只是在做我在勒迪尼斯时期已经做惯了的事情而已——因为无法忍受自己所在国度的肮脏事物,便想尽办法,去改变这些丑事罢了。”
“出自于我个人的‘家国本能’,不论我身处哪个国家,只要我还在享用这个国家的产出,在这个国家还有我的‘家庭’和‘友人’,我便会尽我所能地为这个国家出谋划策,为她谋求更好的未来——哪怕乌萨斯在我看来,已经是泰拉大陆上排得上号的‘垃圾’国家。”
“至于感染者相关的问题···让我们说得细一点吧,博卓卡斯替,你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人之行迹,具有其初’吗?”
大概意思就是人的思想和行为逻辑都是有其原因的,不是无中生有。爱国者当然听得懂德雷克的话,也明白其中的弦外音,但他只是点了点头,不敢作声,也不想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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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感染者的事业奋斗,你有你自己的初心,我们都懂。即便在老夫看来,你的初心有那么些‘荒唐’和‘愚蠢’,但你终归也是个做实事的人,做事的方法也算能让人接受。”
“而老夫这里,愿意为感染者计,愿意为乌萨斯的未来考虑,自然也有老夫的‘初心’。”
德雷克这话确实无礼,但无礼之余却有真的有几分道理。毕竟要不是儿子的意外死亡,爱国者恐怕是真的不会管感染者的这一堆破事的——从他带兵镇压感染者游行就能看得出来。
“论及我个人的初心,从个人情感的角度来讲,我无法坐视乌萨斯如此肆无忌惮地迫害他的子民。老夫少年之时,就曾按照我父亲的规划,在勒迪尼斯之内四处旅行,增长见识,青年时期,也曾屡次率兵前往帝国的叛乱城镇镇压暴乱。一路走来,所见所闻,民生疾苦、地方苦难,老夫看得很多,看得太多了···”
“加上后来,因为镇压帝国地方叛乱,和吾之老友伊里奇的相识,更是让我以他的视角,窥视到了帝国底层人民的生活之艰辛,也因此见识到了帝国人体实验等一些压迫暴行的丑恶与残忍···使得老夫便无法再容忍勒迪尼斯的种种暴行,发誓要改变、抹除那丑陋的一切了。”
“而与勒迪尼斯的人体实验、以及畸形的国家经济、地区发展不平衡导致的饥荒一样,乌萨斯帝国对感染者的镇压与迫害,同样让老夫无法忍受——底层人民因为区区贫穷、无知和矿石病,便应当被视为科技发展,或是国家经济发展的牺牲品与‘柴薪’?”
“从来没有这般道理!大家都是人类,谁的命又比谁高贵,大家所求的,不都只是一个安静平和的生活环境吗?他们又没做过什么伤人害命的无理之事,凭什么便要被如此迫害?!”
“而将视角抬高一些,从国家大局的角度来看,我也无法认同乌萨斯对感染者的迫害政策。老夫出生于勒迪尼斯的顶尖贵族之家,自小便与帝国政事多有接触,知晓一国政事的复杂与艰难,自然理解其中的结构性矛盾所在,明白社会生产力以及平衡稳定的社会秩序,对于国家的兴亡大局而言,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事情。”
“和勒迪尼斯愚蠢盲目地追求各类无益于生产的禁忌科技,于无用科技之上投资太多,使得帝国各地经济发展过度失衡,进而导致冲击帝国稳定的饥荒乃至暴乱一样。乌萨斯对感染者毫无底线的迫害行为,导致感染者出逃,城市之外流匪横行,矿石病扩散进一步失控以及劳动力流失等一系列问题,也给这个国家造成了难以愈合的伤害。”
“所以,想要整治这个国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坐视感染者的境况继续恶化下去了,我们必须保障他们的生活,维护他们的权益,使得他们成为乌萨斯社会的一份子。享受国家保护的同时,也能为国家的生产和秩序出一份力。”
“综上所述,不论是出于我个人的情感道德,还是国家、民族大局,我都必须想尽办法维护乌萨斯感染者的生命,为他们争取一份,最基本的人身权利才行。”
一番长篇大论之后,德雷克从主坐上起身,开始在大厅之中踱步起来。
走到会客厅门口,德雷克将大门打开,从一名穿戴精密装备的幽灵士兵手中接过一个匣子,再关上大门。随后,他踱步到爱国者面前,将那个匣子,重重地拍在了爱国者身前的桌子上。
“打开看看吧。”
看见匣子的形状,爱国者心中其实就已经有了猜度,果然,当他打开那个匣子之后,一个熟悉的人头,出现在了匣子里面。
正是几个月前,和他们合作攻下移动城镇模块后,却又和塔露拉达成协议,私自带着移动城镇逃走的那只感染者武装的头目。
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即便被冷藏埋灰,也能从那个头颅里面闻出一点淡淡的腐臭味来。
“去年的十一月份,你们的迁徙部队刚刚抵达云谷,还没有对锡山仓储站发动袭击的时候,就是这个家伙,率领他麾下的感染者流匪南下,准备劫掠位于切尔斯基西南部的一些村庄,为自己储备过冬的物资。”
“老夫因为有情报渠道,提前在他们前往村庄的道途上设了伏,直接将他们给围进了包围圈之中。”
“和你的游击队不一样,博卓卡斯替,老夫没有对他们手下留情,根本没有任何想要招揽他们的心思,而是将他们一个不留地,给绞杀在了切尔斯基的荒山之中。”
“而我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有我的‘初因’,温迪戈。因为老夫当年在帝国之内平叛之时,也曾亲眼见过那些发动暴乱的匪徒们,会为了掠夺足以维系部队的粮食或财富,对其周边的乡镇做出怎样血腥残忍的行径来。”
“你也是经历过颇多战事的人,博卓卡斯替,肯定亲眼见过匪徒侵扰过的城镇是个什么模样。所以你应该也知道,那是怎样让人无法忍受的残酷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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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国者微微一怔,只是轻轻一颔首,便没有其他言语了。
他能不知道吗?萨卡兹人那个乱哄哄的族群部落体系,屠村屠镇的事情爱国者见得可一点都不少!甚至于后来率领族人自我放逐,来到乌萨斯之后,四皇会战、乌卡战争,军队侵占敌国村镇之后,干得破事也不比见得比那些真正的流匪们好到哪里去,须知‘自古军匪不分家’从来都不是什么戏言或是诽谤!
甚至于,如果不是因为见多了这些事情,才有了发自内心的那些不忍之情,爱国者又怎么可能会如此强调游击队的纪律性,将他麾下的部队打造成了一支纪律斐然的铁军呢?
正当爱国者恍惚之际,德雷克突然转过身来,不再维持什么矜持姿态,而是敲着自己的主桌,开始破口大骂了起来。
“诚然!不论是勒迪尼斯还是如今的乌萨斯,流匪叛军的产生,究其根本依然是帝国的失职与迫害。但纵使他们是‘被迫的’,帝国压迫他们,他们又屠戮抢夺其他手无寸铁的平民,他们又哪里比帝国高尚?!就因为他们的行为有个所谓的‘起因’吗?!”
“当他们将屠刀挥向和他们一样困苦的底层百姓的时候,他们其实就已经和帝国沦落为了同等存在,甚至更加残暴!帝国的诸多积病和腐朽理应被清除,他们这些被‘同化’了的暴徒,自然也不例外!”
“对于这种存在——尤其是这伙感染者流匪本就有不少前科,老夫一定会率军死死地撵着他们,用尽一切办法,把他们呛死在山涧的溪流里面!就像老夫昔日在勒迪尼斯,面对那些裹挟、屠戮村镇的叛军一样!”
说到这里,德雷克已经颇有些歇斯底里之态了。
随后,德雷克突然压低了声音,语气重新变得缓和起来:
“当然,你们不一样,博卓卡斯替,你们的底线比他们不知高了多少倍。虽然这些年来,你们那略显‘愚蠢’的反抗方式,给乌萨斯和她的子民也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但终究无亏于私节、大义。且你治军的方式老夫也十分欣赏,可以引为同志。若非如此,老夫是不可能和你谈这一场,哪怕以如此丑陋的姿态和你‘推心置腹’,也要拉你入伙的。”
说完,德雷克重新坐回自己的主坐上面,面色冷峻地凝视着爱国者猩红的双眼。
“但哪怕是好心办坏事,也得有个度,博卓卡斯替。当下的情况里,你接受我这个军官的招揽,屯驻于绝望谷之中,吸纳逃难的感染者,弹压一方秩序,才是上选。若是继续外出破坏各个帝国产业,不仅无益于绝望谷聚落自身的秩序,也会对乌萨斯造成损伤,更无益于我维护罗曼诺夫周边,切尔斯基地区的秩序。”
“所以,如果你坚持一意孤行的话。不论我们之间是否意气相投,纵使万般不愿,老夫也不得不想办法把你们这只感染者武装给堵回谷里去,不让你外出分毫。甚至于,一旦你们做过了火,老夫也必然像对这只感染者武装一样,将你们彻底绞杀。”
说到这里,爱国者轻轻抬头,望向德雷克的双眼似乎有些戏谑和不服,而德雷克也是浑然不惧,朗声对道:
“老夫知道你在想什么,博卓卡斯替。诚然,以你的军事造诣,如果让我们各率领几百素质相当的士兵,拉开架势,正面对敌,老夫不可能是你的对手!但你久经战事,也应该明白,战争从来都不是区区武力对敌那么简单!”
“你若是真敢与我为敌,那么除非你今天就在这里捅死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东西。否则双方一旦开战,你要么就带着你的游击队,麻溜地滚回西北冰原之上——那老夫确实是鞭长莫及。要么,就是在某个饥冷交加的夜晚,被老夫碾碎在切尔斯基的荒山野岭之中!”
“不要以为躲在绝望谷里就有用,那个地方能自给自足的只有粮食而已,而人又不可能只靠粮食存活!”
面对德雷克的威胁,爱国者微微肃然,收起了自己的戏谑目光——因为德雷克这话说得真没错,面对罗曼诺夫这种建制庞大(相比游击队而言)、装备先进、后勤稳定、甚至连情报系统都占优的强军,自己的游击队还真没什么抗衡的资格···
若非如此,这头无畏的老温迪戈在面对德雷克时,也不会表现得如此小心。
德雷克踱步走到爱国者的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注视着这位沉默的温迪戈。
说句出戏的话,纵然爱国者此时是盘腿坐着,德雷克的身材在寻常人类中也算得上魁梧。但考虑到这头温迪戈的体型实在是太过雄壮,德雷克这个‘居高临下’,其实也很勉强了···
随后,他突然朝着爱国者伸出手,轻笑着说道:
“那么,博卓卡斯替,推心置腹地聊了这么多,老夫已经向你袒露了心迹,于感染者一事做出了保证,威胁老夫也给了,你愿意接受老夫的制约,成为老夫麾下的一份子,共同为了乌萨斯的未来而战么?”